紫云閣的后花園中,滿園的姹紫嫣紅,正是杜鵑花開得爛熳的時候。桃花已謝,綠葉占滿枝頭,迸發(fā)勃勃生機。院墻下,滿池荷花枯葉在微風(fēng)中搖曳,水面清澈,可見塘內(nèi)幾條紅鯉正閑逸穿梭。一身紅色紗裙的麗娜正偎依在尹志斌懷中,披著一件白色短狐裘,二人坐于桃樹下的石凳上,靜靜的觀賞院中的景色。
“冷嗎?”尹志斌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fā),低頭吻上她的額頭,聲音無限溫和,頗具磁性,令她不知不覺中迷戀到了極點。麗娜抬手反摟住他的脖頸,微閉著雙眼,嬌笑著搖了搖頭。接著,她又聽到上方那好聽迷死人的聲音又道:“若冷了,我抱你回去可好?”
“不冷。”麗娜嫣然一笑,睜眼看著眼前俊美的容顏,輕聲問道:“你為何對我這般好?以前也對別的女子這般好嗎?”
“沒有別人,只有你?!币颈髮㈩^低下了一些,與她鼻尖相觸,柔聲道:“從十年前抱你的那一刻起,一直只有你一個,這一生也只會有你一個?!边@像是解釋,又像是誓言,讓麗娜滿心歡愉,如墜蜜罐。
這時,院中的桃林深處傳出一陣鳥鳴。習(xí)武之人,耳力極佳,尹志斌一聽就是護衛(wèi)的暗號,不由心中一緊,抱著麗娜的手僵住了。出了什么事呢?突然,一陣破空聲襲來,隨著一抹刺眼的白光出現(xiàn),他的眸子一沉,迅速將懷中的人兒翻轉(zhuǎn)過身來抱到膝蓋上按住,側(cè)身一晃避開迎面而來的力道,伸手接住了飛來的暗器。麗娜被他一連串的動作嚇住了,還沒緩過神來,就見尹志斌白皙的指間多了一把飛刀,刀柄處的鐵環(huán)上拴著一絲布條,寫著“急,速歸”。
“別怕,是自己人。”尹志斌溫柔地安撫著膝蓋上的人兒,把她重新抱入懷中,起身便大步往回走去。
“你要走?”麗娜摟著他的脖頸,一雙美目在他俊臉上停留了一會,貼上他的胸膛,戀戀不舍地道:“我舍不得你走?!?p> “這么想我呀?”尹志斌輕笑著逗了她一句,隨即正色道:“府中定是出了急事,否則阿敏不會讓護衛(wèi)暗中傳訊了。你累了就睡會,我回去處理一下,會盡快趕過來?!?p> “你每次離開都說很快就回,上次可是一走就快兩個月,都是哄我玩的?!丙惸揉街∽靸海文樕蠞M是委屈。
“我也無奈??!我會想法子早些娶你進門,這樣就不必兩頭跑,你在我身邊我也安心些。聽說王丘各醒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币颈髴賾俨簧岬膰诟乐?。
“那么你何時才會回來?我等你一起用晚膳?!?p> “說不準(zhǔn)。別等我,你餓了就吃,累了就睡,一得空我就過來。”
“說得我像只小豬似的?!丙惸揉洁熘?,調(diào)皮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有些小委屈地道:“我有那么貪吃貪睡么?”
“嗯,還真像。看著美美的,聞著香香的,吃著甜甜的,極品小豬?!币颈笮那榇蠛?,調(diào)笑著,接著就看到懷中人兒炸毛,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忍不住大笑起來。他的笑聲清朗豪邁,十分動聽,很快便將懷中炸毛小貓的情緒壓了下去。聽著他爽朗的笑聲,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她乖巧地閉上了小嘴,柔順地偎依在他懷中,不再出聲了。
尹志斌感受到了懷中人兒乖巧柔順的依賴,沒有低頭看她,只管大步往回走,一路遇上打掃庭院的護衛(wèi)與婢女也只當(dāng)沒看到,毫不在意他們的目光,就這樣抱著美人回了她的閨房。
不久,尹志斌回到了都督府。他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房間,聽了陳敏的稟報后,換上一套與段宇相同的服飾,然后靜靜的坐在床頭閉目養(yǎng)神,只等合適的時機與段宇將身份互換回來。
沒過一會,眾位副將走出書房。見陳敏站在門外,眾人均用怪異的目光打量著他,有的不解,有的壞笑,有的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直看得陳敏頭皮發(fā)麻。他尷尬地笑了笑,沖幾位副將躬身施禮,說了聲“各位走好”便退讓到了一旁。待眾人走遠,陳敏輕咳了兩聲,沖房內(nèi)的人點了點頭。段宇會意,大喜,連忙起身走到書架旁,打開機關(guān),向里邊的暗道走去。很快,一身霸氣的尹志斌便走了出來,徑自到上首的書桌落座,隨意翻看了幾本文牒,便淡然吩咐道:“有請刑曹長及兩位軍將?!?p> “是。”陳敏應(yīng)聲,沖廊下值崗的侍衛(wèi)道:“都督有請刑曹長及兩位軍將,速去稟報。”
“遵命?!笔绦l(wèi)領(lǐng)命而去。
不一會,刑曹長楊同知、軍將王丘羅及楊忠禮走進書房,一起向上方的尹志斌行禮:“見過尹蒙國棟?!?p> “各位免禮?!币颈笃鹕硐嘤?,大袖一揮道:“請坐。”
“謝坐?!毙滩荛L楊同知告謝,在緊鄰上首書桌的椅子上落座。目光掃過房中的擺設(shè),清雅簡潔,古樸大氣,除文房四寶及書架木簡外,幾乎沒有多余的富貴奢華之物,與尹志斌一向的行事作風(fēng)很吻合,可見他確實是個不附庸風(fēng)雅只作實事的人。
“多謝?!睏钪叶Y是舊識,卻不得不與王丘羅一起裝作不熟,一起告謝落座。尹志斌自然明白他的作法,也不點破,只淡淡地點了點頭。
“刑曹長難得登門,不知有何見教?”尹志斌邊說邊打量著楊忠禮身邊的王丘羅。只見此人年約二十三四,長相酷似王丘各,估計是王丘各的兄長或堂兄。
問話之際,陳敏已然吩咐仆人上茶,自己則肅然站立一旁,侍候尹志斌左右。
“本不該打擾尹蒙國棟靜養(yǎng),只是您與王氏家族似乎誤會頗深,前幾日又發(fā)生了些令人不快之事,大詔憂心,特令本曹長與王軍將前來。您與王大軍將都是國之棟梁,朝堂不睦,大詔難安。”
“本都督與王家何來誤會?前幾日又發(fā)生了何事?”尹志斌故作不知,莫名地望向王丘羅。
“這位是現(xiàn)任石和詔軍將王鐸大軍將的長子王丘羅,王丘各軍將傷重未愈,他的案子由王丘羅軍將接手?!毙滩荛L在一邊解釋。
“哦,另一位王軍將?!币颈笏剖浅芭囊恍?,說道:“王丘各劫持長和公主的案子不是已經(jīng)結(jié)了嗎?你們以他傷重失憶為由對他網(wǎng)開一面,讓公主吃了啞巴虧還不能報復(fù),真當(dāng)我是傻子看不出來。說白了,我不出手,并非懼怕他王家,不過是不想大詔為難而已。我的女人,誰都別想碰。我可以容忍一次,但絕不會有第二次。”說到這,他的語氣驟冷,目光如炬,氣場霎時變得強大,神色如同暗夜修羅,讓人不寒而栗。只聽他一字一頓地冷聲道:“碰了,傷害了,就要有迎接死亡的準(zhǔn)備。”
半晌,書房內(nèi)寂靜無聲,落針可聞。饒是陳敏與尹志斌朝夕相處,也被他的氣場嚇得打了個哆嗦,更別提另外幾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了。除了楊忠禮稍作鎮(zhèn)定外,其余兩人都面如死灰,驚得說不出話來。
“刑曹長,人不犯我,王法我自會遵循;人若犯我,我必反擊,自保而已?!币颈笠娀W×藥兹?,不由心底暗笑,就這膽量,他還真是高估他們了。于是,他又淡淡地加了句:“天下是大詔的,你我皆是臣子,和為貴,我亦不愿多事。既然大詔憂心,我可以不計前嫌,只望王軍將管住自己家族中人,別再試圖挑釁才好。”說完,他若有所指看向王丘羅,只看得對方一個激靈,連忙起身施禮道:“不敢不敢,尹蒙國棟盡管放心,我那堂弟知錯了,醒來后一直在家閉門思過,以后也不敢再糾纏公主了?!痹掚m如此,他的心底卻涌起一股恨意。
“如此便好?!币颈罄淅湟恍?,道:“打了人再給個糖果,這種事可不是誰都能忍下的,可一不可二,何況是三。王軍將,你弟弟兩次觸碰了我的底線,換了旁人,絕不會有第二次機會。所以,看好他,別再有第三次?!?p> “是,多謝尹蒙國棟?!蓖跚鹆_故作欣喜,忙起身道謝,然后又落座。他本打算提及前幾日紫云閣遇襲一事的,段榮將幾名刺客親自押解至刑曹大堂,弄得滿城皆知,想瞞是瞞不住的,不如老實交代,顯示自己愿修和好的誠意,以求博得尹志斌的好感,才不負家族的使命。但是,在聽到“第三次”后,他明白對方什么都知道了。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將那件事敘述了一遍,避重就輕,等待尹志斌的回復(fù)。
“我說過,為了使大詔安心,以前的可以既往不咎?!币颈髴袘谐雎暎骸澳阍搼c幸長和公主沒事,否則誰的面子我都不會給。記住,別再有第三次?!彼纳駪B(tài)慵懶而閑逸,讓人看不出他真實的想法,但是,他那似笑非笑的眸子后面,暗藏一抹殺機,仿佛是勸誡,又像是警告。
親眼見證了尹志斌與王氏家族握手言和,刑曹長楊同知如釋重負。他與尹志斌隨意閑聊了幾句,就以尹志斌養(yǎng)傷不宜久擾為由,與王丘羅起身告辭。
陳敏將二人親自送出都督府大門,只留下楊忠禮與尹志斌還在書房商討不久即將到來的觀音市迎接使臣及舉辦國宴的事宜。不料,要注意的細節(jié)太多,不知不覺,二人竟然聊到了黃昏,直到陳敏進來請二人到前廳用晚膳。尹志斌如夢方醒,想起臨別前麗娜要等他回去一起用晚膳的話,頓時扶額。匆匆用過晚膳,尹志斌正要起身與楊忠禮一起出門,陳敏不解,管家亦莫名其妙,都這么晚了,主子這是要去哪兒?
“六哥,你······”陳敏欲言又止。他知道主子牽掛那位小主子,本不想多事,但他看得出來,他眼底有些發(fā)青,面色不如往常,心知他忙于照顧心愛之人,還要抽空批閱公文定是沒有好好休息所致,便不由得擔(dān)憂起來。
“我會照顧好自己,不必擔(dān)心?!币颈蠼o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就轉(zhuǎn)身與楊忠禮一起離開了前廳。
楊忠禮與他相識也有一段日子了,也摸清了他的脾性,知道傳聞太過離譜,把他形容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惡魔,實際上他卻是個有情有義、重承諾的謙謙君子,故而與他十分親近,加上聯(lián)盟之約,二人的關(guān)系確實較一般人要親近許多。終于,在繞過前廳的走廊后,他實在忍不住好奇心,打趣道:“您不是剛從紫云閣回來嗎?就那么離不開她,這么晚還要趕過去?”
“怎么?嫉妒了?”尹志斌不懷好意地笑道:“你三弟的希望落空了,不甘心?”
“非也非也,您是不敗的戰(zhàn)神,三弟哪能與您相提并論。我是覺得,您那么在乎公主,怎么就不顧及她的閨譽?這么晚還去相會,若被小人拿去大做文章,豈不害了她。”
“閨譽不能當(dāng)飯吃。我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她是我的人,誰都別想打主意。”
“果然霸氣?!睏钪叶Y一笑:“您最好盡快娶她進門吧!免得她被西京未婚女子的唾沫淹死。您不知道整個西京的未婚女子如今都把您當(dāng)作香餑餑嗎?誰都想嫁給您,哪怕是做妾都無所謂。女人的嫉妒可是會殺人的。”
“我?guī)讜r成了香餑餑了?”尹志斌表現(xiàn)得一臉茫然,其實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想承認而已。
“剛回西京那日,百官相迎,多少人圍觀,忘了?”楊忠禮若有所指地說道。
“嗯?”尹志斌假意思索,似乎真不記得有那么一回事。
“說實話,今夜要留宿那邊嗎?”楊忠禮不甘心地追問道。
“你說呢?”
“真不怕毀她清譽???”
“想哪兒去了?分房睡呢!”
“外人可不這么想哦!”
“你就是那外人吧?真看不出來,一向溫文爾雅的楊家大郎居然也是個登徒子,果然人不可貌相喲!”尹志斌說完,一臉嫌棄地看向楊忠禮。
打趣人的反被人打趣了,楊忠禮是欲哭無淚,沖他作了個揮拳的手勢,悻悻作罷。一路說笑著,二人很快便出了都督府大門。楊忠禮返身回城,尹志斌上馬出城,二人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