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昔日情意
東都西城門。寂靜夜色中一騎快馬沖出西城門絕塵而去。身后正待關上城門的守門小兵忍不住嘀咕:“這么晚了,還這么不要命的出門趕路,不知又出了什么軍國大事。”
巨大的城門在三個小兵合力下緩緩關攏,只剩一條剛容一人通過的小縫時,城門里又遠遠傳來呼喝聲:“開門,開城門,兵部急迅,速開城門?!?p> 大喊聲遙遙傳來,小兵們回頭,看到遠遠一騎飛奔而至,手中高高揚起的赤鐵軍令,顯示這確是兵部重要軍情,于是幾人再次合力將城門推開。
當那一飛騎趕到城門口時,城門也剛剛拉開僅容一馬通過的縫隙,馬上騎士沒有絲毫猶豫,縱馬如飛從縫隙中險險擠過。
幾個小兵看到轉(zhuǎn)眼沒入黑暗中的騎手,吃驚地面面相覷,一個年紀最小的膽怯地低聲問:“一晚上兩次兵部急令出城,難道是有大戰(zhàn)事要發(fā)生了?”
另一個年長的抬手給了他頭頂一巴掌,斥道:“不懂就別亂猜,軍國大事也是你能瞎說的?”
被打的小兵委屈地摸摸頭,緊閉嘴巴和眾人關了城門。
官道上夜色深濃,只有急促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色里遠遠傳來。
馬上的黑衣騎士身子幾乎與馬背貼成一條直線,頭臉都包裹在黑色布巾里,只剩下一雙星眸露在外面。
后面相隔二三里地外的另一匹馬上,長孫無蘇驟然停下坐騎,側耳傾聽,果然左前方官道上馬蹄聲在靜夜中清晰地傳入耳中。
長孫無蘇長嘆一聲,一邊縱馬急追,一邊凝氣入腹,縱聲長嘯起來。
前面座騎上的騎士聽到長孫無蘇的嘯聲,不但沒有停馬,反而揚鞭縱馬,跑得更快了。
長孫無蘇無奈縱馬急追,一面凝氣傳音,靜夜里除了兩匹馬急促地馬蹄翻飛聲便是長孫無蘇一線聲音遠遠蕩來:“楚懷淵,東龍戰(zhàn)事將啟,你拋得下家國天下,拋得下皇上子民嗎?”
前面騎在馬上逃命似狂奔的蒙面人正是楚懷淵,他從聽到線報傳來葉小月改名換姓在離陽鎮(zhèn)生活的消息起,就無時無刻不想著去找她。
礙于朝中局勢不穩(wěn),一直約束自己等肅清內(nèi)憂外患后,則可全無后顧之憂的陪她逍遙天下。至于她是岳曉夜還是葉小月,這個問題從沒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他只要知道她是他全部身心都無法舍棄的女人就是了。
只是楚懷淵過高估量了自己的耐力,又過低估量了葉小月的魅力。當他聽到線報說王儀光帶走葉小月開始,就已經(jīng)無法把全部心神集中在公事上。
而葉小月跟著王儀光到了遙光寨后,他手下的六個人不能全部跟進去,只有兩個藝高膽大的風一和風二能摸進寨子潛伏在山寨后面的林子里,偶爾弄點消息出來,剩下四人都只能在寨子外面蹲守。
當楚懷淵收到風一的信說寨子里很多年輕小伙子都暗暗喜歡葉小月并計劃跟她表白時,覺得自己簡直無法再多忍一刻。
于是他接到信的第一時間給皇上遞了信就直接拿著兵部的令牌連夜出城直奔遙光寨了。他絕對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覬覦。
哪知皇帝接到他的信就立即派長孫無蘇來追,可他胸中像燃了一盆火一樣怎么可能輕易熄滅。明知這樣做不對、不好,但他覺得已經(jīng)沒有辦法理智地去想對與錯了。
今晚他不想家國天下,皇帝子民,他只想成全自己的那一顆心。
然而,后面馬背上的長孫無蘇對他的固執(zhí)早有準備,皇上派他來而不是別人,就是知道長孫無蘇才是最明白楚懷淵的那個人。
所以,當他喊完這句話時,提氣縱身,整個人從馬背上直沖而起,如流星般落向楚懷淵,就在楚懷淵回頭欲將他從半空中打落時,長孫無蘇提氣吼道:“就算你不在乎皇帝子民,你也不肯給她留條后路嗎?”
楚懷淵伸到半空的手掌頓住,長孫無蘇就趁這一頓的功夫落在楚懷淵馬前,拉住了他的馬韁繩,急馳的駿馬猛然直立長嘶一聲,停了下來。
長孫無蘇懇切地看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楚懷淵:“阿淵,當初她離開時,你之所以沒有跟去,不就是想蕩平東龍,給她留一條后路嗎?”
楚懷淵沉默不語,抬眸看向無盡黑夜的遠方。
長孫無蘇更加誠懇地道:“阿淵,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若你現(xiàn)在給她安排好后路,讓她縱然走遍天下,也依然以你為家,好過你和她有一天回來時,家國不在,滿目瘡痍?!?p> 楚懷淵默然,雙眸中的熾熱慢慢冷卻,他仰天長嘯一聲,聲振天地,終是撥轉(zhuǎn)馬頭,奔原路返去。
遙光寨后山腳下,木制倉房后的陰影里。
葉小月看著眼前放大的這張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的臉,伸出一根手指,頂住云鶴的眉心,將他整個人向后推去。
然后木著一張臉道:“我的確得了失心之癥,前塵俱忘了,也壓根不記得你是誰。”然后,她居然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就往外面走去。
云鶴苦笑,卻上前一把抱住了她,軟語祈求:“阿月,我不信。你知不知道,在神農(nóng)門時我就在你身上種下銀靈草,這一生無論你在哪里,我都能憑著這個找到你?!?p> 葉小月半絲掙扎也沒有,還抽空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子,聲音平平一點情緒也沒有的道:“但我真的不記得你了?!?p> 云鶴將她身子轉(zhuǎn)了半圈面向自己,雙手捧著她的臉,仿若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雙眸中波光瀲滟,深情地凝神葉小月,喉間低語仿若有人低低撥弄的琴弦,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可我永遠都記得你!”
他低頭,那一吻,無比虔誠的模樣,足可以讓這世間所有女子心動,說不清的曖昧縈繞在二人身邊。
然而葉小月卻撲哧笑了起來,這一笑頓時破壞了二人之間說不清的奇妙的氣氛。
云鶴斂眉,固執(zhí)地不肯放開捧在手中的葉小月巴掌大的小臉,只不滿地盯著她的眼睛。
葉小月后退一步,將臉從他雙手中解放出來,嘴角還掛著濃濃的笑意,邊笑邊不好意思地揮手:“不好意思,實在忍不住。”
她見云鶴皺起的眉頭似有惱意,立即捂住嘴巴忍了笑,看著他揚眉道:“我只是奇怪,你這姿容在世間少有,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干嘛老來找我麻煩?”
云鶴一怔:“你不信我說的話?”
葉小月笑著搖頭:“你要我怎么信?信一個從小與我青梅竹馬長大的男人,一邊與別的女人雙宿雙飛,一邊對我說從未相忘?”
云鶴先是一呆,然后面露喜色:“阿月,你這是吃醋了嗎?”不待葉小月開口,面帶愧疚地道:“你實在不必把靖和放在心上,她只是我不得不還的債,畢竟她一介貴女,對我情深意重,不惜毀掉自己的名聲也要跟我在一起,我不能對她太殘忍?!?p> 葉小月這下干脆放聲大笑起來:“云鶴,我向來知道某些男人最喜歡自作多情,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也是這種人?!?p> 她看到云鶴瞬間變臉,卻不容他再開口即正色道:“我從沒喜歡過你,你愿意跟誰在一起就在一起,跟我一點沒有關系?!?p> 她看著云鶴更回鄭重地道:“而且我也覺得你一邊心里裝著別的女人,一邊口不應心的與靖和卿卿我我,這樣對她實在更殘忍。你應該好好對靖和,總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這世上不會有比她更愛你的人?!?p> 云鶴勉強道:“但你曾說過喜歡我?!?p> 葉小月?lián)u頭:“我不記得了,就算是真的,我猜那時候我們應該不大?”
云鶴臉色愈發(fā)勉強:“六歲左右,你說過非我不嫁。”
葉小月再次失笑,攤開雙手:“難為你把那么小的時候說過的話當真,就算我那時候真的說過這話,但是,你這么招人喜歡,我喜歡你也很正常???但肯定不是男男女女之間的那種喜歡?!?p> 云鶴臉色臭臭的,還想說什么。
葉小月?lián)屜却驍嗨骸叭绻阋恢弊⒁庵?,應該知道我后來還喜歡過我二師兄,現(xiàn)在我也不喜歡他了?!?p> 云鶴的臉色更臭了。
葉小月看著他認真地道:“云鶴,你以后好好地對靖和吧。她才是你值得認真守護一生的人。別人在身邊你不知道珍惜,若有一天你失去了才來后悔?!?p> 二人都不再說話,似于靜默中思索剛才的對話。
半晌后,云鶴深深嘆息:“阿月,你好狠的心?。 ?p> 葉小月仍然笑著搖頭:“以后終有一天,你會感謝我此時的狠心?!?p> 云鶴深深看她一眼:“你現(xiàn)在喜歡的只有楚懷淵一個了是嗎?”
葉小月沉默,剛想開口說話,前方寨子里突然傳來驚恐的尖叫聲,這叫聲在寂靜的深夜中傳得極遠極清晰。
葉小月頓時色變,她轉(zhuǎn)身就想向聲音發(fā)出的地方跑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居然無法再動一動了。
點了她穴道的云鶴站在她身邊,同她一起看向寨子里住宅最密集的方向,那里居然有火光沖天,慘烈的廝殺聲遠遠傳來。
葉小月的眼中涌起濕意,她還是走得晚了嗎?她又將災難帶給這些她喜歡且在意的人了嗎?
那些質(zhì)樸的鄉(xiāng)人熟悉的臉,一張張在她眼前掠過,淚滴終于從她的眼中落了下來。
站在她身邊的云鶴看著她的樣子,好奇地道:“阿月,我有時真的挺奇怪你這個人是怎么生成的,從小在神農(nóng)谷被當作藥人做了無數(shù)試煉,后送到閻王殿經(jīng)歷種種非人的折磨,再被千機老人帶回千機谷歷練人心之苦,怎么無論你經(jīng)受多少種折磨都能保持這一顆赤子之心不變呢?”
葉小月對他的話恍若未聞,眼淚一雙一串的往下掉。
云鶴在她身前微垂下頭,看著她一臉著迷的樣子:“你看,神農(nóng)門里我跟你一起被當做藥人實驗,如今我練成了百毒不侵百事不擾的千毒藥王;阿荻陪你一起在閻王殿經(jīng)歷種種非人的折磨,如今他成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無所不用其極的伏龍先生;千機谷中與你親密無間的玉青山,變成了受傷心死脫離凡塵苦海卻信奉以惡制惡的世外高僧。
阿月,只有你,內(nèi)心永遠這么柔軟善良,公正堅強。無論我們怎么變,你永遠是你。那這一生中,我們遇到你,究竟是幸呢,還是不幸呢?”
葉小月終于閉上眼睛,不再看寨中火海,她低低地道:“你要帶我去哪里?走吧!”
云鶴笑著點頭,他明白葉小月是想讓這里的禍害也能隨她一起離開,好減少對這寨子里的人的傷害。
云鶴不再多話,上前攬住她的腰身,轉(zhuǎn)身欲走。
可二人一回頭,就看到面前出現(xiàn)兩個人,風一和風二一左一右攔住了二人的去路。
云鶴咧嘴笑了。
風一沉聲道:“放開月姑娘?!?p> 云鶴莞爾,一只手輕輕欲抬。
葉小月急呼:“云鶴?!?p> 云鶴把手放下來,葉小月對風一道:“跟你們主子說,若我能處理好一切,自然會去找他。這個人,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回去吧。”
風一與風二對視一眼,一齊搖頭,抽出兵器:“主子有令,凡違抗姑娘意愿之事,拼死必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