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善惡邊緣
葉小月明顯看到被馬二賴拉住的年輕人窘的滿臉通紅，估計從沒有見過這等無賴小人行徑。
葉小月卻從年輕人雖然窘迫但并不慌亂的面色上判定，馬二賴討不到便宜。
這種地皮無賴估計哪里都有，但他們也就只能欺負一些沒權(quán)沒勢的百姓，和勢單力孤的外地人。
這年輕人不是那么好欺負的。葉小月和楊秀英站在人群外圍，跟著看戲。
果然年輕人一把折扇敲在馬二賴抓住他腰帶的手背上，馬二賴吃痛不過，驚叫著松開手，眼見著手背上迅速腫起的紅痕心中吃了一驚。
他抬頭看向年輕人，剛想開口。
年輕人“刷拉”一聲打開折扇輕搖，盯著馬二賴道：“我承認這位小娘子剛才幫我端水拭過污物，別的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廢話少說，你就說你要多少錢就行了?！?p> 馬二賴眼睛盯著年輕人打開的扇面眼珠轉(zhuǎn)了兩轉(zhuǎn)，這扇面上畫著一副簡單的山水畫，別人不知道，馬二賴卻是認得的。
這畫的是離陽鎮(zhèn)后山內(nèi)三十里的遙光寨，那寨主是方圓一霸，附近百里村鎮(zhèn)山頭都有他的耳目。
這年輕人給他看這扇面明顯是告誡他少生事端，真惹急了誰也討不著好去。
馬二賴正猶豫要不要再獅子大開口，他妹妹馬春花卻眼珠一轉(zhuǎn)，身子向前撲向年輕人身上。
年輕人下意識皺眉后退，避開馬春花這一撲。
不料馬春花身子撲空，手卻順勢往他腰間一扯，一下子就扯下了年輕人腰間隱在袍角里掛著的一枚發(fā)著瑩潤光澤的上品羊脂玉佩。
年輕人發(fā)覺不對低頭一看，玉佩已經(jīng)不見了，臉頓時黑了。
他狠狠瞪著馬春花正欲上前拿回玉佩，馬二賴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卻下意識地一把將妹妹拉回自己身后。
接著馬春花假裝撲空，又羞又憤地往馬二賴身后的地上一坐，傷心地一面拿著帕子捂著臉哭一面嗚嗚地道：“公子太狠的心腸，明明給了奴家一塊玉佩為憑，說三媒六聘娶奴過門的?！?p> 說著伸出手拿出握在掌心的玉佩，這下子人群有點激動了，連馬二賴的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
彼時馬春花撲向年輕人時身子擋住了身后大部分人的目光，竟然無人發(fā)現(xiàn)她的小動作。
要不是葉小月對這年輕人觀察得很仔細，早就看到了他腰間的玉佩，也不會發(fā)現(xiàn)馬春花的小動作的。
不明真相的人們開始交頭結(jié)耳的低聲議論起來，空口無憑也就罷了，連定情信物都給了，由不得人不信啊。
這下就是年輕人說出這玉佩是馬春花剛剛從他身上扯下來的，也沒有人肯信了。
人們有個先入為主的習(xí)慣，會把第一眼看到的情況當(dāng)成事實。
葉小月唇邊露出笑容，現(xiàn)在她也有點佩服這馬春花了，腦子好使，手腳靈活，還會演戲。
馬二賴在看到妹妹手上的玉佩的瞬間就在心里下了決定，干了這一票。也許以后一輩子都不用發(fā)愁了。
于是他再不看那年輕人手中的折扇一眼，擼起袖子對年輕人道：“公子莫欺我們鄉(xiāng)下人沒見過世面，就憑這枚玉佩，今天你怎么也得給我妹妹個交待。”
他轉(zhuǎn)身沖著圍觀的人群道：“我馬二賴雖然有個混名在外，但那也是仗著我們離陽鎮(zhèn)老老少少看著長大的。咱離陽鎮(zhèn)的女人，不能讓外人憑白無故的欺了去，大伙說對不對啊！”
他這話前半句狗屁不通，離陽鎮(zhèn)老老少少看著他發(fā)混還差不多，但后面一句說動了大部分人的心眼里。
離陽鎮(zhèn)的女人可不能被人平白無故欺了去，不然家家都有閨女媳婦的，以后還怎么出門啊！
所以大部分人都被馬二賴煽動起來，加上本來就混在人群里給馬二賴幫腔的，一時間群情激憤，場面有點不好看起來。
年輕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今天來這里是有事要辦的，不能輕易暴露身份，否則，他一定要這個馬二賴好看。
當(dāng)下無奈，也只能咬著牙問馬二賴：“你們到底想要多少錢？”
馬二賴其實也不知道到底怎樣才好，他不過是想多要錢，但是要多少才合適呢？
他下意識地看向還坐在地上的馬春花。
馬春花淚眼朦朧地看向年輕公子搖頭，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道：“我們不要錢，奴家人都是公子的了，要錢何用？”
她又低頭拭淚，同時沖著馬二賴偷偷眨了眨眼。
馬二賴頓悟了，是啊，這位公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一塊玉佩就值好多錢，如果妹妹能嫁到他們家，以后要什么好日子沒有啊。
馬二賴一拍大腿，還是妹妹聰明。
于是一臉正色的配合道：“這位公子此言差矣，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靠錢解決的！”
人群后面的葉小月實在忍不住低笑出聲。
旁邊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楊秀英已經(jīng)憤憤不平地低聲道：“就馬二賴兄妹的德性，想必一定是要賴上這位公子的了，真是不要臉?！?p> 是啊，這位因以耍無賴、坑蒙拐騙各種不良手段撈錢而聞名于鎮(zhèn)上的小地痞，擺出這么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tài)，說出這么一句頗有禪意的話，實在讓人忍禁不住。
年輕人目光銳利地掃過全場，看到葉小月臉上剛剛隱去的笑容，眉頭微蹙。
看來不是所有人都被這馬二賴兄妹蒙蔽，但為什么沒人肯出頭替他說句公道話呢？
那必是怕這馬二賴事后報復(fù)了。
年輕人心中瞬間拿定了主意，回身沖身后鎮(zhèn)上唯一一家酒樓里招呼：“掌柜的，剛才這位小娘子說的話您都聽到了吧！可否為在下做個見證！”
酒樓里，張掌柜沖站在門邊一臉不知所措的小二呶呶嘴，示意他出去為那個年輕人當(dāng)見證。
做為鎮(zhèn)上唯一一個酒樓的掌柜，身后自是要有點門道的，他還是可以不必把馬二賴看在眼里的。不過，他也不肯自降身價給人做什么見證。
不管怎么說這年輕人剛才也在他酒樓里吃過飯的，帳還沒結(jié)，穩(wěn)穩(wěn)的是他的客人，所以派個店小二當(dāng)見證還是可以的。
店小二一臉的不知所措被掌柜的支出酒樓，站在年輕人身邊，謙恭又憨厚地道：“不知客官要小的來做什么見證。”
年輕人心有成算，不在乎來做見證的是個小二還是掌柜，只要有這么個人就行。
于是他沖著店小二點點頭，指著躲在馬二賴身后的馬春花道：“這個小娘子說我曾允諾她三媒六聘娶她為妻，你幫我問問這位小娘子，我怎么允諾的她。”
店小二為難的撓撓頭，回頭看了一眼掌柜的。
掌柜的沖他齜牙咧嘴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店小二更加不好意思了，一臉不知怎么開口的樣子。
年輕人了然地笑笑，從懷中掏出一錠雪亮的銀錠子，遞到小二手中道：“這錠銀子給你，替我把剛才在酒樓中的帳結(jié)了，剩下的就賞你留著娶媳婦了?！?p> 人群中頓時一陣騷亂，這么大一錠銀子，在小鎮(zhèn)上的人平生少見。
一個人在酒樓里一頓飯能吃多少？這人居然把剩下的銀子都給了肯給他作見證的店小二，這可太讓人嫉妒了。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連店內(nèi)的掌柜都走出來，恨不能替了店小二做這個見證了。
而葉小月此刻也禁不住暗暗點頭，這位公子深諳人心之道。方才那個馬二賴說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是錢能解決的，乍一聽頗覺有幾分道理。
但那幾分道理是在錢多到根本不在乎的特定人群中才會有效。而這世上，有幾許人能錢多到根本不在乎的程度呢？
就是馬二賴兄妹兩個，此際也被那雪白的銀子晃花了眼，說到底，他們也是被沒錢鬧的，才來這一出罷了。
要說這兄妹二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但難得兄妹情深，人性這個東西啊，有時候總是游走在善惡邊緣。
旁邊的楊秀英卻是緊張地抓住了葉小月的手又驚又喜：“小月，小月，剛子哥得了賞錢了，好多好多賞錢??！”
葉小月輕輕拍拍她的手，看著她興奮的樣子笑著安慰道：“是啊，是啊，回頭剛子哥就有錢上你家提親了?！?p> 楊秀英紅著臉，又羞又喜跺腳不依道：“瞧你，胡說什么?。 ?p> 葉小月抿嘴一笑，店小二剛子與楊秀英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兩家老人也不反對，只是家中條件都不太好，這才老大不小的，拖到現(xiàn)在還沒定親。
今天楊秀英和葉小月之所以到酒樓這邊來就是英子想借機看看心上人一眼，剛巧碰上這一出戲。
這銀錠子，到是來的是時候。
剛子手里拿著銀子頗有些不知所措。年輕人看了他漲紅的臉笑著推了他一下：“你收著吧，去幫我問這小娘子一聲我怎么允諾的她?！?p> 旁邊的馬二賴已經(jīng)忍不住道：“這位公子，有錢也不是這么花的，你有話直接問我，問我妹妹都行，何必浪費這個錢呢？”
年輕公子冷笑：“我怕再被賴上一回?！?p> 人群中暴發(fā)出哄笑，大家都看明白了，這位公子是個大方的人，所以，風(fēng)向變了。
那年輕公子壓根兒也不理馬氏兄妹，徑直溫和的看著剛子。
剛子緊緊將銀子握在手中，這才穩(wěn)穩(wěn)心神上前一步，對著馬春花道：“馬姑娘，你既然說這位公子允諾了你，你說說當(dāng)時是怎么允諾的吧！”
楊秀英擔(dān)心地抓緊了葉小月的手，她雖然為心上人得到賞錢開心，但也擔(dān)心剛子會遭到馬二賴等人報復(fù)。
馬二賴狠狠瞪了剛子一眼，回頭看向妹妹。實際上他也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
一回家就看到妹妹坐在院子里哭，從小沒有爹娘，兄妹二人相依為命長大，馬二賴對妹妹還是相當(dāng)不錯的。
當(dāng)下問妹妹怎么回事，馬春花就跟他說救了一個公子，以身相許了，結(jié)果人家占了她便宜就跑了。
馬二賴二話不說拉著馬春花就追出來，正看到人居然大搖大擺的在酒樓吃飯，看著穿戴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干脆鬧起來蒙點銀子花花。
此時馬春花只會捂著臉哭，實在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說好。
適才她只是看到自家門口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胳膊受傷了的年輕人，看著眉目俊朗，一時姐兒愛俏的心發(fā)作，開口邀人進了家門幫其料理傷口。
料理傷口，自然是有一些肌膚相接的事兒，她看著那年輕人是個有錢又有貌的主兒，自然春心萌動，于是便以有了肌膚之親要以身相許。
結(jié)果人家根本不買帳，扔下二兩銀子就走了。早知道她不如多要點銀子了。
她坐在院子里猶自傷心感嘆自憐之際，恰逢馬二賴回來了，于是干脆跟哥哥哭訴一番委屈。
兄妹倆都是一個道兒上出來的，自然想到這是一個摟錢的大機會。當(dāng)即追出來找到人，于是有了開頭一幕。
這會兒讓馬春花說什么，她什么證據(jù)也沒有的。于是只低頭捏了玉佩哭：“那么羞人的事怎么說？反正公子給了玉佩作聘禮的?！?p> 馬二賴見狀也是耍起賴皮，梗著脖子叫：“就是，有玉佩為憑的。弟兄們，干脆請這位公子留下跟我妹子拜堂成親吧?！?p> 他要來硬的，話音一落，立即就混在人群中的無賴們呼啦啦出來十余個，把那年輕人整整包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