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丫頭,明日回門,王爺有什么交代嗎?”
從前一天早上和恭王一起進宮請安之后,齊芳若就再沒見過他。雖然她這個恭王府名義上的女主人不被他待見,府里一應事務也不讓她接觸,美其名曰是怕她累著,但她擔著丞相府千金和王妃娘娘的名頭,下人們也不敢造次。
齊芳若覺得新婚那日的小丫頭還不錯,就跟管家說了一聲,把她撥到了自己的身邊。這丫頭在家里排行老九,爹娘沒來得及給起名字,就因為家鄉(xiāng)發(fā)大水去世了。大哥哥嫌她是個累贅,把她養(yǎng)到三四歲的時候就賣到了官宦人家做使喚丫頭。前一家府中為了減少開支,放了一部分人出來,她就又輾轉被賣到了恭王府。聽說了她的際遇,齊芳若只覺羨慕。九丫頭雖然從小漂泊不定,但至少活得簡單自由,不像自己,竟然沒有一點自主的資格。人人羨慕的丞相家大小姐、恭王的王妃,只有自己知道,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
“王爺交代下來,說是一切都打點好了,管家那邊再整理核對一下,就把明細拿給娘娘看看?!饼R芳若總是陰晴不定,九丫頭也摸不準她的脾氣,遠遠地隔著屏風,唯唯諾諾答道。
齊芳若輕笑兩聲,“你過來?!?p> “是?!本叛绢^低著頭,都不敢抬頭看她,手還有些微微顫抖。
“你怕我?”
“不......不是......”
齊芳若上下打量著她,佯裝威脅道,“若是不說實話,我就把你趕出去。明兒我再問管事挑個好的來?!?p> “不.....不,不!”九丫頭嚇得舌頭都打結了,小心翼翼地對上齊芳若的眼神,見她似乎并不惱怒,她探尋式地問,“娘娘,您不生氣?”
齊芳若拉起她,“我先前的那個丫頭,和你很像?!?p> “娘娘?”
“往后,你稱我姑娘吧。”齊芳若鄭重道,“你可知道,我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邊,而不是別人嗎?”
九丫頭搖搖頭。齊芳若嘆了口氣,“算了,你不必知道。”
“奴婢知道,姑娘在王府里面難過。”九丫頭撲閃著那雙明亮的眸子,“姑娘放心,奴婢不會讓姑娘受委屈的。”
“傻丫頭?!饼R芳若摩挲著她的手,從小就廚房里面當燒火丫頭,小小年紀,手上已積了厚厚的一層繭子,若是不看她的長相,恐怕會誤認為是一個山村老婦的手。她心里更為心疼,“往后,那些灑掃的事情,就交給下面的人做,你當我的貼身丫鬟吧?!?p> “可是姑娘,我......我聽說大丫鬟都是需要端茶倒水,我......我不會......”九丫頭窘迫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齊芳若柔聲道,“別怕,以后我慢慢教你?!?p> “姑娘,奴婢是個蠢人,奴婢怕學不會?!?p> “那就多學幾遍,總能會的。”從前的齊芳若性子急躁,若是遇到這樣的小丫頭,肯定暴跳如雷了,可如今面對這九丫頭,像是沒了脾氣。
“多謝姑娘!”九丫頭千恩萬謝地,突然又想起什么,“姑娘明日回門,可要帶上奴婢?”
“是啊,不帶你,帶誰呀?”齊芳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九丫頭下意識躲閃了一下,齊芳若的手停在半空,她察覺到九丫頭的異樣,詢問道,“怎么了?”
“奴婢上不得臺面,怕丟了姑娘的臉面?!?p> “九丫頭,你抬頭看看我?!彼圆粸樗鶆?,“小九兒?”
“???”從小到大,可從沒人這樣叫過她,小九兒,還挺好聽的。
“說好了,明天咱們一起回去哦?!?p> “王妃娘娘?!惫芗也坏热送▓螅蜕米躁J了進來,看到九丫頭和王妃并坐在一起,忍不住教訓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和主子平起平坐,真是反了你!還不快起來!”
九丫頭嚇得直哆嗦,正要跪下去叩頭求饒,被齊芳若阻攔。她凌厲的眼光掃過去,“管家真是好本事,連本王妃都不放在眼里了。莫不是日后連王爺都要高看你一眼了?”楚蕭文雖然討厭,不過他也不在自己身邊晃悠,借借他的名號還是可以的。
“王妃娘娘說的哪里話,王爺命奴才打點府中上下,府里的下人沖撞了王妃,自然是要罰的。奴才作為管事兒的,應當一碗水端平,不能因為這個丫頭是王妃娘娘的人而輕縱了。若是日后傳揚出去,府里可就亂了套了。到時候,奴才可是要被王爺責怪的。”管事的一口一個奴才,可全然不把齊芳若放在眼里。
齊芳若反問道,“下人有錯,自然是要罰的?!?p> “娘娘說的是,那奴才就帶著九丫頭去領板子了?!惫苁碌纳锨皝?,準備帶走九丫頭,齊芳若護在她身前,“管事,咱們可要先把話說清楚了。
“”娘娘請講?!?p> “管事身為外男,擅闖后院,該當何罪?未經通報,擅入本王妃的房間,又該當何罪?本王妃的丫頭自有本王妃自己來調教,你又有什么資格來越俎代庖?”
面對齊芳若一連串的發(fā)問,管事的有些慌了,原以為這個王妃娘娘是個花瓶擺設,想欺負她身邊的丫鬟來折辱她,沒想到這個王妃還有些厲害。管事到底也是老油條,他不動聲色,“奴才也是按著王爺的意思辦事。若是娘娘有什么不滿,大可以和王爺說去。奴才只是一個下人,是王爺的一條狗,娘娘可別亂撒氣?!?p> 他這是捏準了齊芳若的命門,不受王爺寵愛,無人問津,可以由著他隨意拿捏。
齊芳若笑笑,自顧自坐下來,“后宮之中,從來沒有侍衛(wèi)出入,只有公公能夠在主子們跟前伺候。從前王爺府里沒有人,管事自然是出入方便。只是如今我嫁進來,管事再這般行徑,只怕不妥。莫非,這些也都是王爺授意?”
“不敢?!?p> “管事統管全府,日后出入后院的機會多了去了。這樣吧,我去和王爺商量商量,依著宮里的規(guī)矩,這樣管事就可以出入自由了。”
“王妃娘娘?您,您想做什么?!”管事連連后退,嚇得驚魂失色,齊芳若云淡風輕地接了句,“你怎么想,我就怎么做。”
“不可能,王爺不可能答應?!?p> “那就試試咯?”齊芳若對身后的九丫頭說,“你去找王爺,把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稟報了,問問王爺的意思?!?p> “是。”九丫頭在府里可沒少受管事的欺負,好容易揚眉吐氣一回,怎么能放下這么好的機會,她趾高氣昂地走出去,經過管事的時候,還輕哼了一下。
管事的癱坐在地上,滿心期待著王爺能來救他。齊芳若坐在主位上,漫不經心地喝著茶,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面好大的動靜,齊芳若忍不住起來看看,就聽人通報,“王爺來了——”
楚蕭文怎么會親自過來一趟?他不是不愿意看到自己嗎?齊芳若心里打鼓,只能硬著頭皮笑臉相迎,“王爺怎么親自來了?”
楚蕭文的臉陰沉著,一言不發(fā)。九丫頭跟在楚蕭文在后面,也是茫然的狀態(tài)。齊芳若無法判斷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有些慌了。親自給他奉茶,“王爺一路過來,可是渴了?這里有晾好的茶,王爺嘗嘗?”
楚蕭文一把抓住她的手,“連端茶倒水這樣的事情都要王妃親自動手嗎?”
管事的嚇得直哆嗦,“是娘娘吩咐了,身邊不要那么多人......”
“本王方才過來,看到院子里凌亂不堪。莫非你還要王妃親自去掃地嗎?”
“王爺......疼......”齊芳若的手被他攥得通紅,楚蕭文怒道,“連個管事的都管不好,我如何把王府交給你?”
不等齊芳若反駁,“王妃說的不錯,管事出入后院確實不方便。那就打發(fā)出去,日后府里皆由孫嬤嬤管事?!?p> 幾個侍衛(wèi)七手八腳地把管事抬了出去,楚蕭文也立刻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日后有什么事情,找孫嬤嬤就是了。”剛準備要走,又留了一句話,“明日等著本王,陪你一起回門?!?p> “多謝王爺?!饼R芳若看不透他的心思。處置了管事,在下人們面前給足她面子,是為了他這個王爺的臉面;管家權遲遲不肯給自己,是還忌憚著她,只是......方才那句“如何把王府交給自己”是什么意思?
“姑娘,想什么呢?”九丫頭見她想得出神,笑道,“王爺剛剛為姑娘好好地出了口氣呢!”
“我還沒問你呢!我讓你去問他的意思,你怎么把他給請來了?”
“我照實說了,王爺什么也沒說,就往姑娘的院子來了?!本叛绢^百思不得其解,王爺和王妃的關系可是越來越復雜了。
“哦?!饼R芳若又道,“孫嬤嬤......是個什么人?王爺好像很器重她的樣子?”
“孫嬤嬤是王爺的奶嬤嬤,王爺極敬重她老人家的?!本叛绢^提起孫嬤嬤,笑容也輕快了許多,“孫嬤嬤可是個大好人吶!府里不管是誰,她都很照顧的。我剛到廚房燒火的時候,被他們欺負,吃不上飯,被孫嬤嬤看到了,她不僅替我出了頭,還給了我好多好吃的?!?p> “原來是這樣?!饼R芳若若有所思,“你去找一趟孫嬤嬤,就說明日回門的一切事宜都拜托她老人家了,我身子有些不適,就不必來回報了,她作主就是?!?p> “姑娘?”
“等等。”齊芳若起身,從妝奩盒里挑出一對翡翠耳環(huán),“這顏色不適合我,府里上下,也就孫嬤嬤能當得起了。你去替我送給她,就說辛苦她了。我年輕,許多事情還不懂,還望她日后提點擔待?!?p> 九丫頭取了東西,把話照實傳到,不多時,孫嬤嬤就把話傳到了楚蕭文那里。
“王爺,這是王妃命人送來的耳墜子,奴婢不敢私藏,您看......”
楚蕭文道,“王妃的一番好意,嬤嬤安心收下吧。嬤嬤以為,王妃是什么樣的人?”
“這......老奴還沒怎么見過王妃,不敢亂下定論?!睂O嬤嬤從前是從宮里的老嬤嬤,說話做事都頗為謹慎。
“罷了。日后嬤嬤替我留意著就是。”
孫嬤嬤領了命出去,原以為沒人察覺,可誰想到,齊芳若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想必孫嬤嬤要去給王爺匯報的。”齊芳若趴在水池邊看魚,一點一點地丟著魚食,引得魚兒爭先恐后地往這邊湊。
“什么?我去看看!”九丫頭放下魚食就要往外跑,齊芳若把她喚回來,“這府里都是王爺的人,如今又是孫嬤嬤當家,你出去了,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呢。”
“可,孫嬤嬤能和王爺說什么啊?”
“你是照著我說的轉達的?”
九丫頭篤定道,“是啊,一個字都不少,一個字也不多?!?p> “那就沒事了?!?p> “姑娘,這是什么意思啊?”
齊芳若把手里的一把魚食全都丟進水里,魚兒們一窩地涌了上來,“我招惹了前一個管事,孫嬤嬤對我也多少會有些忌憚。我若是不示好,豈不是顯得我不近人情?孫嬤嬤是王爺的心腹,自然是唯王爺馬首是瞻,只怕你前腳剛走,她后腳就去給王爺匯報了?!?p> 齊芳若慵懶地站定身子,“走吧。陪我去挑挑明日回門的衣裳首飾。也給你挑兩件,我看你的衣裳都舊了,回頭我找?guī)灼チ献咏o你做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