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又逢著丞相家的喜事,朝中大臣們往齊相家的走動更頻繁了??勺鳛樾珠L的齊朗卻不大去走動。為此,齊相惱怒非常。這日下了朝,專程攔住齊朗的轎子,將他好一番訓斥,才肯放他離去。
齊朗一回公主府就直奔書房。神色陰郁,一路上誰也不敢上前。跟著駙馬上朝的幾個小廝年輕嘴快,不多久就傳遍了公主府,下人們議論紛紛,卻也只能私下里議論。
公主府的人都是公主的心腹,急忙來報,“公主......”
“怎么了?”
“聽說今日丞相咋散朝之后,當眾斥責駙馬?!?p> 楚徽樂心下一跳,齊丞相的狂悖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自從父皇給他女兒賜了婚,就更加張狂了。
楚徽樂問道,“都說什么了?”
“說......他說......”那丫鬟哆哆嗦嗦地也不敢答,想來是那些話太不堪入耳,楚徽樂柔聲道,“別怕,這是咱們自己府里,你只管傳話就是?!?p> “公主!”那丫鬟“撲通”一聲跪下來,磕了幾個響頭,道,“丞相說駙馬攀上了長公主這個高枝,竟是連父母都不肯認了。還說,駙馬是個不仁不孝的,不把生父生母放在眼里,妹妹嫁人這么大的事情,也不肯來看一眼。如今妹妹嫁給大皇子做王妃,尚且是好事,駙馬都不肯來,若是將來齊家蒙難,只怕駙馬只會管自己快活,而不顧齊家上百口人的性命。他還說......還說......”
“他還說什么了?”
楚徽樂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公主,金枝玉葉,自小都是父皇寵著,母后疼著,如今一個臣子敢如此打她的臉面,她氣惱萬分??伤荒鼙憩F(xiàn)出分毫,若是她真的惱了,只怕有人要說公主跋扈,不敬長輩了。
“他還說......駙馬如此囂張,定然是因為背后有公主您給撐腰,他還說......”這小丫鬟猶豫了一下,“如今齊大小姐也攀上了大皇子這一脈,便也用不著駙馬了,今后便當沒有駙馬這個兒子?!?p> 半晌,楚徽樂都一言不發(fā),這小丫頭嚇得連連請罪,“奴婢該死!公主恕罪啊!”
楚徽樂這才反應過來,聲音里有一絲虛浮,“是我要你說的,和你無關的。你先下去吧。”又向蘭澤吩咐道,“我不希望在府里聽到這些風言風語,更不希望外頭的那些話是從我府里傳出去的?!?p> “是,奴婢記下了?!?p> “去看看駙馬。”
書房。
楚徽樂吩咐道,“你們在外頭守著,不必進來?!?p> 齊朗聽到門口的動靜,“公主怎么來了?”齊朗微微一笑,朗若星辰。
楚徽樂走了進去,齊朗好像一點也沒有受到那件事影響一樣,心中不覺更加擔心。尷尬地笑了笑,“我親手給你做了些糕點,快嘗嘗?!?p> “多謝公主美意。”齊朗拿起一個糕點,細細品了一口,夸贊道,“公主的手藝果然精湛,這栗子糕真是香甜無比。”
“你我夫妻,怎么就如此生分了?”
齊朗緊緊捏了捏手里的栗子糕,父親的話仍然在耳邊回響,馬上又放松了手里的力道,抬眼對上楚徽樂的眼眸,“公主這是說哪里的話?你我夫妻同甘共苦,從無嫌隙?!?p> 楚徽樂也不答他的話,道,“你是不是后悔做這個駙馬爺了?”
齊朗放下手中的栗子糕,握住楚徽樂的手,認真道,“我從來沒有后悔娶了你?!?p> “你剛才說,要與我共患難?”
“是?!?p> “那你今日,可遇到了什么難題?”楚徽樂雖然是公主,卻從來不在齊朗的面前擺架子,即便是問話,也是小心翼翼的。
“我......”齊朗移開視線,猶豫再三,“今日被父親訓斥了?!?p> 楚徽樂暗暗松了口氣,還怕駙馬不肯和她說實話。嬌聲道,“那我們等下收拾收拾去瞧瞧公爹和婆母吧?!?p> “你......”齊朗愣了愣,“你是堂堂長公主,金枝玉葉,不必為我自苦。我父親母親都不是善茬,你若是去了,他們定會給你找氣受的。我沒事的,不過是父親罵了我兩句,也不是什么大事?!?p> “可你方才還說要與我同甘共苦!”楚徽樂雙手環(huán)著他的脖子,“難不成你要自己一個人扛著?難道你覺得我是那種只能和你一起享福,而不能和你一起難過的外人嗎?”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齊朗急了,現(xiàn)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些。咱們一起去吧?!背諛防砹死眍^發(fā),“我早就讓他們套好車了,咱們這就出發(fā)。”
見齊朗半天不動,楚徽樂有些急了,正要發(fā)作,齊朗道,“得公主為妻,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彼闹信瓪馊?,甜甜一笑,“還好父皇替我選了你。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p> 二人你儂我儂地上了馬車,倒像是新婚的夫婦。楚徽樂躺在齊朗的懷里,只期待著能慢些到丞相府。
齊朗低低喚了一聲,“徽樂?!?p> “嗯?!?p>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父親母親原本想將我丟掉。后來,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舍不得,把我?guī)У缴磉咅B(yǎng)著。教我讀書習武,教我為人處世,我的身體也慢慢好了起來。父親的官越做越大,外祖父是他的伯樂,是他的岳丈,也是他的老師??伤讨约浩讲角嘣?,越來越不將外祖父放在眼里。后來他當上了丞相,怕被人說閑話,才把我接回去。說到底,我是個惹他們厭棄的孩子。好在沒過兩年,蒙陛下賜婚,娶了公主你。”
齊朗和哥哥齊翰一樣,都是丞相府的嫡子,但是和哥哥不同,他自小沒有父母疼愛。哥哥身披光環(huán)長大,而他只能在一邊遠遠地看著。這便成了他最大的痛處。
楚徽樂蹭了蹭,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自打我記事起,父皇母后就告訴我,我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嫡長公主,我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教習嬤嬤們教導我,要儀態(tài)萬方,要大方謙讓,要溫柔賢淑,要舉止嫻雅,要做弟妹們的表率,一言一行都要規(guī)規(guī)矩矩。即便是在沒人的馬車里,我也要端端正正地坐著,不能失了嫡長公主的派頭,更不能失了皇家的面子。若是讓人瞧見我這樣,只怕是要大吃一驚的。只有和你一起,我才能這樣任意妄為?!?p> 誰也沒說話。二人心有靈犀,此時無聲勝有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