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有恨無期離宮人千頭一緒謝家事
?。ㄋ模?p> 突然的變故顯然令謝家眾人始料未及。電光石火間,蘩卿迅速的在他們臉上掃過,在謝昌言突然吐血昏倒時,謝家主人們都不同程度的變了臉色。
“啊——!”凄厲的尖叫在謝昌言倒下去的瞬間響起,三夫人最先急竄了過去?!鞍““⒀?!”“兒??!三兒!”伴著兩聲異口同聲的呼喚,謝老夫人甩下謝保利,連起身都顧不得,側轉匍爬著到了謝昌言身邊?!澳镉H!爹爹!”八歲的謝嘉禾和三歲的六娘子之詩被娘親拋在原地,哇哇大哭起來。正被頁問虛用銀針扎穴的謝保利,僵硬的轉著脖頸望向小兒子的方向,蒼老的鷹目中早已黃淚長流。
蘩卿看看跟后慌急著圍攏上去的謝家其他人,皺起了眉:這可不像是作假的樣子。想著,側頭正碰上看著她的頁問虛。兩頁問虛朝她輕輕點了下頭,深暗的晦眸中幽光點點。蘩卿會意,退幾步回身,踱著四下里搜尋,撿了幾個遠近不定的新熄火處,分別用石塊小心的駁去上面未燃燼的灰余,扒開露出其下的地面細瞧。有一兩處的灰燼下有明顯的白色粉末,粉末上偶點著一兩粒黃豆大小的塊體。她用手撮了一點,放到鼻端聞,無色無味。再取一些覆著那些小塊體,轉到火星點點的灰燼堆里,放入。未及一呼一吸的功夫,一陣藍焰騰起,瞬而寂滅。
蘩卿在那藍焰急起急滅的瞬間深吸幾大口,逾瞬,一陣熟悉的頭暈目眩襲來,接著就是泛泛欲吐。這次沒有眼黑神迷之感,只是眼角所及,景致開始微微變形,乃至眼前的人物都有頃刻的扭曲。
她的心沉到谷底,果然如此??磥恚碌臎]錯了,船上那盆炭火果然有問題,這樣想著,身體有些無法抑制的仰身后倒。
卻沒有如預料中那般磕到石塊瓦礫中,一雙有力的大手從后扶住了她的身體,她從氣息中已經(jīng)分辨出了這是誰,虛弱的氣喃喃道:“你什么時候偷換的炭盆?”這個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這種無聊的問題,駱思恭覺得她問得蠻有趣,笑了下,顧自扶她起來,反問道:“你猜?”
“你應該告訴我!”蘩卿有些不滿的看他一眼,“淺灘停船是為這個嗎?那些鹽幫的海子是你的朋友?”雖然她沒有傻到提張家,但駱思恭依舊對她的問題選擇了漠視,“覺得怎么樣?”
“還好。”蘩卿皺眉,心中一動,“快艇上的水手都是謝家精心培訓的,你把他們弄出去私審,謝家不會怪你嗎?”
換了尋常時候別的人問這種問題,駱思恭是不會回答的。對眼前這個小姑娘,他多少有點不一樣,“傻問題!”他笑笑,“二夫人當家管事出了這種紕漏,在責難逃。她想找出家賊,就得好好謝我。”
的確也可以是這么回事,“那茶葉也有問題吧?”
駱思恭看著她的目光有都是揶揄,“碰上我你應該感到幸運。不是一開始就告訴你了么?我這人,隨身的東西都是自己帶的?!?p> 蘩卿在他話到一半的時候就明白了,恍然大悟的道:“你也太賊了吧!拐那么大個彎,我哪里能聽懂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個常隨根本說不明白??!”她心里其實滿滿都是后怕,她在楊家壽宴上中毒未痊愈,若此番逃不開,她只有死路一條。上天待她實在不薄,才遇上這么個謹慎的救星。劫后余生,想著就是一陣膽寒,嘴里打岔道:“你那個小手袋又軟又漂亮哦,是什么材質呢?送我好不好?和我手心正合適!”
“憑什么!”
覬覦別人的東西不成,蘩卿撇,嘴調侃道:“那多東西,你都是怎么帶的?”說著,不住的上下虛點著他,“這里這里,不會都有機關吧!”。
駱思恭被她無恥的樣子逗笑了,輕快地道:“學著點兒吧,姑娘!”又道:“那是海南一個朋友送的,那邊的人用一種樹皮熬煮后制成布。這門手藝很難,我也只有這一個?!币馑际牵胍??你想得美!
蘩卿不理他了,“我舅舅呢?”
“在瞧謝昌言?!?p> “你不覺得奇怪嗎?到底是不是謝保利和他的兒子們想害你?”
“謝保利沒那么傻!不過……你什么意思?”駱思恭看著蘩卿的眼光閃了閃。蘩卿注意到他的左耳好像動了一下,笑道:“我只是突然覺得,謝家船上的炭和茶食好奇怪?!?p> “怎講?”駱思恭頭略略一偏了下,蘩卿就看懂了他的意思:有人偷聽。下意識想四下里瞧,在駱思恭電一樣發(fā)亮的閃閃目光下生生頓住了。她吸了口氣,以手絞著鬢邊垂下來的髫發(fā),邊在地上來回徘徊,邊說道:“現(xiàn)在這個時節(jié),本就不適宜再吃冷食。你們執(zhí)行公務,或要星夜兼程,船上濕冷重,炭火自然更是必須了。所以,他就將毒下在炭盆里。這種毒應該是下在燒紙木炭的過程中,燃燒后無色無味,火燒釋放吸入肺腑生發(fā)。而且,重要的是,其必須積累一段時間,吸入量達到一定數(shù)目才會有生命危險。在此期間,只是偶爾會有頭暈目眩,泛泛欲吐等癥狀,這些,類似于風寒,也類似于勞累疲乏,稟氣弱得人,更像是氣血不濟。最多像謝三老爺這樣,咳疾久纏的人,也就是短暫的暈?;杳?,因此,多不會引起注意。你看現(xiàn)場這許多人,只有極少數(shù)人昏迷,而且多是老者。其他更多的人,最多只覺呼吸有異常,被濃煙熏的久了也會這樣,大都沒什么大礙。你在蘇州要待一段時間的,等你離開蘇州再出事,誰也不會知道你早已毒入肺腑。所以,算計這個的人,必是早知道謝家一定會將船給你的那個人。他得提前做好一切準備才能不動聲色?!?p> “……”
“這人能對謝家的事這么清楚,能在船上安排人。好像只能是謝家自己人。而且,還是極少數(shù)的幾個人!”蘩卿說著,瞧著駱思恭一副已經(jīng)了然于胸的模樣,就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阿彌陀佛,菩薩點化!”,嘆笑道:“我替你擋了一災??磥砟阄叶际歉缮詈竦娜?。遇到彼此,聚得保全?!?p> 駱思恭知道,她這是記著自己說的那些‘早知怎樣就不會跟上去’之類的話,有意如此說,這個不好辯駁,只得搖頭道:“真是唯女子有小人難養(yǎng)也!”一笑置之,“不錯??赡阋舱f奇怪了,若是謝家人下毒,你如何解釋謝昌言的事兒?”駱思恭目光隨著她轉,輕輕點了下頭。
蘩卿見狀,知道偷聽的人走了,立刻就敷衍起來,“他身體本來就虧虛!癆病鬼還要縱欲,精元太虛哪里抵御的了外邪!該!”
偷聽的人一走,馬上就變出真面目!“哎!”駱思恭輕嘆,點了點她的額頭,“什么話!小小年紀天天腦子里都在想什么!看我不告訴你舅舅!”
蘩卿拿眼瞪他,“醫(yī)者眼里不過都是病,分明是你自己心思齷齪!”
駱思恭有些無奈,沖她挑了個大指。
他們都知道,謝昌言這番暈厥十有八九不是假的,否則,謝家人也不必暗暗過來聽聽。也就是說,船上那些炭和茶食就不會是謝保利和他的兒子孫子們的手筆。真正下黑手的另有他人。
如此一來,這些手段所要針對的,除了駱思恭,就還必須算上謝家了。
蘩卿暗忖:若此人想假手謝家針對駱思恭……她想著,搖搖頭,這個可能可以直接忽略不計,與她無關。若針對謝家,最顯而易見的一個目的,就是加劇他們與駱思恭之間的矛盾和誤解。對此喜聞樂見的人不少,比如楊承禮和甄家、還有施厚德。也許還有別人,謝家背后是王皇后。而駱思恭身后有個娘娘。雖然她不知道此人是誰,至少是個妃位上的錯不了。還該是個很得寵的妃子,宮里的內(nèi)斗此人必定要算一大宗派的。
或者針對駱思恭和針對謝家兼而有之的可能性更大。
一陣天崩地裂的巨大爆炸聲響起,驚退了她全部的神思。
“矮屋那邊出事了!”駱思恭說著,拽著蘩卿就往西邊奔。跑了幾步,被蘩卿伸手拉住。他不解的回頭,只見少女眼睛睜得大大的,眉頭微躉,神色里都是肅然之思,“別急了,慢慢過去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