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最怕獨對細思量
一船飄搖兩潮波
?。ㄈ?p> “我是真有事找你舅舅!合則兩利的事罷了!晚一點讓你回家而已,就這么對救命恩人!你這孩子,真不懂事!告訴你,我這輩子從不伺候人。若為個不知好歹的,還真是不值當!”
蘩卿心里理虧,可嘴上不不愿認軟,“我曉得了,我很榮幸么!不過呢,表叔啊,話可別說滿,一輩子還長呢!”
“……”駱思恭起身往屏風外走,聞言“呵”了一聲,“放心!就算我后半輩子天天伺候人也沒關(guān)系,反正不會是你!而且,有一點我想你得知道:通常能讓我破例的,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蘩卿斜眼看著屏風外,“人家本來當表叔是救人的大英雄咧!不過說兩句玩笑話,就變要挾!跟晚輩如此!表叔好沒意思!”
“英雄?”駱思恭想笑,他一面坐到桌旁喝水,腦中下意識的勾畫出女孩子說這話時一張靈動不滿的俏臉,“你看對了,你表叔我呀,從不是什么英雄。告訴你,我今天是情非得已?!?p> 蘩卿愣了片刻,“表叔不用再三強調(diào),放心,我又不……”
“那最好?!瘪標脊С聊艘粫?,“你那會兒想都不想地跳河,不怕嗎?”
“怕?。】晌也惶?,表叔還會救我嗎?肯定掉頭就走?。√俗匀槐硎逡灿锌赡懿粫?。但好歹一試,死就死了,總比落在賊人手里好!”
這姑娘還真是……“哼!方才那陣勢,你覺得你死的了嗎?”
“……”是?。?p> “所以,你怎么確定是我的?昨日我可是臨時決定的路線?!表搯柼摵蛯O斬香不會平白無故跟這丫頭提自己。那就是,他來了蘇州的事,頁家嚴早就知道了?那謝家呢?
句句不忘套話!蘩卿一笑,“謝家這船,紅衣錦衣。除了你還能有誰?”
還真是聰明!“這么說,我一到蘇州你外婆或你舅舅就跟你提過我了?”
“……”
“看來,頁問虛和謝家果真往來密切,按這互通消息程度來看,真的當一查一問?!被蛴腥税秧摷伊袨橹x氏當查的九族親友,不是沒有道理的!
蘩卿一時語塞,這事沒法解釋,就哼了一聲,“原來,謝五的到來是你有意放出來的?狡猾!”
“哈哈哈!反應夠快??!哎呀!你托錯胎了丫頭,該生做須眉男兒才對!”
“哼!”蘩卿不領(lǐng)情。
“也是,女孩子有魄力更難得。其實你還算不錯,很機靈!雖然名節(jié)有損,但你也無需放在心上?!?p> 蘩卿沒想到他突然又換了話題和語氣,正揚旗備戰(zhàn),心下大哂。轉(zhuǎn)身到里側(cè),細細想他所作所為,覺得他外雖冷淡,但還算細心周到,對自己也絲毫沒有冒犯之心。雖言語之中處處含著問詢,但一心公事,心無旁騖,當算的一個正人君子了。想著,不覺好感倍增。
只是她到底是女孩子,這老男人明明和自己水下?lián)П?,算有了肌膚之親,卻明里暗里都是嫌棄不想負責之意,這個仇總是有些不小。想著,心下一動??磥?,這個一箭之仇她還是得報報。尋思了一會兒,她起身靠著床柱坐好。
“這是謝嘉樹的房間。表叔,床下柜子看看有沒有他的東西,衣服什么隨便有一套就行。我快難受死了。”
“你怎知道這是謝嘉樹的房間?”駱思恭沒好氣,給點顏色就開染坊。
“那架屏風,是謝大公子親手做的,他售賣的緙絲品只刻大號或表字,送人的刻小字。你看看屏風下面。你自己寫一幅字掛書房,會署名嗎?”
駱思恭暗覺有理,走回去仔細看,果然沒有署名。蘩卿覷著他的動作,“對啦!自己用的才不用刻名字那么麻煩的啊?!?p> 駱思恭轉(zhuǎn)頭看,“沒刻字你怎么知道是他親自做的?再說,憑一架屏風,就能斷定這是他的房間?也許就是送人了呢?”
后一個問題,問完他就后悔了。果然,蘩卿嗤笑道:“謝家的晚一輩除了謝嘉樹,誰還能這么任性的在家族的船上劃出自己的地盤?”
蘩卿右手隨意的把玩著頰邊的劉海,抬起自己的左手示意,“而且,他的左手受過傷,刻出來的東西與人不同。錯不了的?!?p> 駱思恭看她一雙似笑非笑的妙目直射著自己,心中一動,“不可能!他的手很好?!闭f著,附身拉開了床底柜。底柜里什么都沒有,駱思恭示意蘩卿側(cè)身過來看,她看了一下,撇撇嘴。
駱思恭站起來,重轉(zhuǎn)出屏風,往書桌那邊走,試探道:“你能看出來?”
“不能?。 鞭狼湟娝?,放了心,就車轱轆話來回說了,“我其實是瞎猜的!謝嘉樹那人怪得很,他從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我猜這是他的房間,自然就是他做的屏風了,再說上面又沒名字,不是很明顯嗎?”
謝嘉樹幾年前胳膊肘受過傷,傷愈之后,左手莫名其妙的卻出了問題。這是謝家的秘密,舅舅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她是前生謝家敗落后聽楊恒說的。
而那副讓甄貴妃中毒的緙絲畫,是被人偷換過的。這事前世幾年后才查出來的,那時候駱思恭已經(jīng)死在了播州,無法知道他當初是被人利用了的。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
“表叔,我想吃東西?!鞭狼湎氲今標脊笆浪赖哪敲丛纾南掠行╇y過。
駱思恭起身遞了點心給她??粗×艘粔K,卻不吃,“緙絲呢,用的是平紋木機,這種機器比之平常的綢緞梭機簡單一些。但其對手工藝人的技法要求也高許多??椪哂猛ń?jīng)斷緯的方法,先經(jīng)后緯。它跟畫畫一樣,要先布局。又跟畫畫不一樣,畫只要舉手點墨,而緙絲,則要鏤刻挖織,一根一根絲線縱橫排列,計算巧妙,才能排列到位。一般情況下,一副緙絲制品,需要許多人一起制作,但謝嘉樹這個人有一套獨特的方法,除非特別大的制品,他通常都是自己做的?!鞭狼淇粗標脊?,“你說,一個人完成本需要幾個人才能完成的作品,他自己的手完好尚且難,手有問題的話,是不是會不便一萬倍?”
駱思恭目中清波流動,“你的意思是?”
蘩卿一手挑著頰邊的碎發(fā)把玩,一邊點心送到嘴里,“我的意思是,人常說,通經(jīng)斷緯,都是要人配合的。雙手不能配合,他就要想些辦法才行。你想想?通過其他媒介間接配合的成品,與手工配合的成品,縱橫之間肯定有差別。是吧?”
這個,找技藝高超的老工匠鑒別一下是可以看出來的。這種高手雖少,但絕不可能沒有。
“我都說了,是猜的,表叔也可以不當真!哎呀,這點心真難吃?。 彼止疽痪?,嫌棄的將點心重放回盤子里,不吃了。
駱思恭自己隨手拿起一塊來吃,一邊斂目凝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