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一直認定,爸爸媽媽在她高考后才會離婚。因為,那次爸爸媽媽在屋里談話的時候,她正好睡午覺起來,在父母窗外的葡萄架邊捧著個玻璃杯準備摘點青葡萄泡糖水喝。
那個葡萄架很大,當時才上初二的她個子不高,密實的葡萄葉正好將她遮了個嚴嚴實實,讓她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沒人知道,那時的簡單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只記得那個暑假里的青葡萄很酸、很澀,一點也不好吃,加了那么多的糖卻沒有一點甜味,難吃的讓她眼里直冒淚花。
從那時起,簡單就不愛吃葡萄了。也是從那天開始,她不再像以前一樣出去玩鬧。沒人的時候,她開始變得沉默,勤快,努力學習。
隨著她的成績漸漸地由原來班里的前十,變成了班里第一、年級第一,全縣第一,大人們也漸漸開始羨慕她的父母,羨慕這家的孩子懂事、聽話,學習還好,次次考試都拿能第一,那將來啊,可是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可他們只看到了簡單成績,卻從來沒有一個人關心過她從班里前十到全校第一究竟付出了些什么。更沒人知道,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
因為,她真的很累。
裝乖巧很累,學習,也很累。
其實她很想像同齡的孩子一樣,懶惰到讓父母嫌棄嘮叨,成績差到讓人恨不能踹幾腳,調皮搗蛋到被追的滿街跑,然后父母卻依然愛他們,為他們操心,在跟別人聊家常的時候再來一句:“唉,我家那熊孩子啊……。”
可簡單不敢,她怕這本就處在風雨飄搖的家,被她這么一懈怠會玩完的更快。
哪怕父母已經決定要離婚,可他們現(xiàn)在終究還沒離不是嗎?
萬一,只是說萬一,她表現(xiàn)的好一點兒,再優(yōu)秀一點兒,爸爸媽媽是不是會因為舍不得自己這個優(yōu)秀的女兒就不離了呢?
就算最終還是要離,那能遲一天,她不就可以有家一天嗎?
她聽說過學校里一個父母離婚卻特別能作的孩子,每次那個孩子在學校惹了事,他的父母都推三阻四的不來。到最后學校也沒辦法,索性也不管他了,只是在他惹事的時候立刻趕他回家反省,一反省就好幾個星期。
她還聽說,后來那個孩子的父母因為他太能折騰都不要他了,他也不再上學了,后來有人曾經在大街上看見過那孩子,頭發(fā)蓬亂身上臟兮兮的,眼神看人的時候帶著防備與兇狠,惹得人們每次碰到他都嫌晦氣的趕緊躲開。
別人都說,那孩子也就那樣了,以后好了是個小混混的料,差了也就是個流浪漢的料。
簡單不愿意自己也變成那樣,更不愿意以后人們看到她時候,不是同情就是嫌棄的別開臉再吐一口唾沫。
所以,她得懂事、得優(yōu)秀,得變得很好,很好很好的那種。
只有這樣,就算爸爸媽媽有一天真的要離婚了,就算他們不會舍不得她,也不會嫌棄她是個拖油瓶,都不想要她。
她,得有人要。
所以,她越發(fā)的拼命努力。
可就算她已經這么努力,爸爸回家的次數(shù)還是變得越來越少了,有時候幾個月甚至大半年都不回來一次,偶爾回來,對自己也是冷冷淡淡,對媽媽就更別說了,冷淡的如同陌生人。
而媽媽倒是天天回來,可卻變得特別忙,天天早出晚歸,每次回家都是倒頭就睡,一副很疲倦的樣子。
偶然的幾次碰到媽媽沒有睡覺,卻是在怔怔望著某個地方悄悄落淚,雙目無神的樣子就好像失去靈魂只剩了個軀殼,然后在發(fā)覺她過來后,又會裝作若無其事對她笑笑,說:最近眼睛疼的厲害,老是不由自主的流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簡單明白,爸爸明顯已經指望不上了,他連自己這個女兒都不想管,更何況是已經談好要離婚的媳婦兒呢?她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媽媽了。
可媽媽的情緒,卻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對勁。
簡單心里開始發(fā)慌,她看得出來,媽媽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卻又不停的努力堅持著。她很想安慰媽媽,可又不知道該怎么去做。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媽媽明顯比自己更害怕失去這個家,如果自己再表現(xiàn)的不能失去,那媽媽身上的壓力是不是會更大?
于是,簡單不敢再在媽媽面前提起任何有關爸爸的話題,甚至表現(xiàn)的很獨立、從容,好像沒有爸爸參與生活,她也照樣會很好的長大。
她不敢再給媽媽增添哪怕一點點的壓力,有時候看著越來越消沉的媽媽,她甚至很想說一句:那男人又不在家,你這么一副樣子給誰看呢?不就是離個婚嗎,不就是個男人嗎,咱不稀得要他了,誰離了誰還活不了是怎么的?無論怎么樣女兒都會陪著你,咱振作一點成不成?
是的,簡單已經想通了,如果婚姻的存在讓媽媽如此痛苦,那還不如快刀斬亂麻!那樣,媽媽的痛苦也只是一時,往后的每一天卻是重新開始的新生活。至于她這個早已被忽略了的女兒,他們要就要,不要……,那她一個人……應該……也可以活的下去吧?
可她又怕,怕一旦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媽媽會徹底崩潰。
畢竟,媽媽看起來是那么不愿意接受將要離婚的事實。
那就等吧,混一天算一天,最多再等個幾年,等到幾年后她高中畢業(yè)的時候,媽媽或許就想開了呢?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的過去,為了以后不成為媽媽的累贅,簡單越加拼命的學習,慢慢從初二升到初三再到初四,然后還沒等畢業(yè),她就以最好的成績考上了市里最好高中的自主招生,進了最好的火箭班,順理成章的變成了一名可以提前進入高中學習的新高一學生。
她總覺得,未來可期。以自己的成績,再努力努力,到高考的時候就算發(fā)揮失常考不上清華北大,考個好大學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
等到那時,如果爸爸媽媽真的離了婚,媽媽要是還想再成個家,那自己就一個人去上大學,爭取不給媽媽一點拖累。如果媽媽不想再成家,那她就帶著媽媽一起去上大學。一來,可以讓媽媽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疏散一下心情。二來,到了陌生的城市,有了媽媽的陪伴她也不會覺得孤單。
可惜,期盼是美好的,現(xiàn)實卻總是殘酷無比。
她的天,塌了。
就在今天,就在剛才,她剛剛正式成為一名高一學生的第一天的下午,班主任找到了她,告訴她一個晴天霹靂。
“你媽媽正在中心醫(yī)院搶救?!?p> 簡單滿臉是淚的狂奔出高中校門,連呼吸都是顫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