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一個星期之后，花開顏在母親的一再催促下，和已經(jīng)工程小成的崔總一道，踏上回歸省城的路。
毛三篇站在家門口，目送著小車遠去，消失在宛延的鄉(xiāng)村公路盡頭，久久不愿轉(zhuǎn)身。
剛好被路過的肖大寶看見，跑過來打招呼：今天有空了？
毛三篇收回悵然的目光，點點頭。從對方發(fā)亮的眸子里發(fā)現(xiàn)了渴求，忙問：有事嗎？
你親愛的呢，在不在？
剛剛回省城去了。
哇！這么巧？遺撼寫滿了他的臉：眼看新房子建得差不多了，本想著來求求她能不能給安排點工作做。
眼下療養(yǎng)院陣容壯大，肯定須要增加工作人員的。這些年在外面奔波，長期與老婆兩地分居，讓他有點厭倦了。
行??！
毛三篇十分贊成。現(xiàn)在農(nóng)村里沒幾個年輕人，不是小就是老，顯得特別的瀟條。如果有個聊得來的鄰居在家里，至少沒那么寂寞呵。
那你跟我提提？
按說須要人的，只不知有沒有安排。如果沒有的話，我保證你算一個。還有酒哥，我已經(jīng)跟她提了，她也答應了，該是沒問題。
那就謝謝你！我還有點事，咱們晚上見。
晚上見。
傍晚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肖大寶提著兩瓶白酒，一只鴨子，還有一條鳙魚，后面跟著小念子和他媽，一路歡聲笑語的來到三文樓，說是來合個餐。好久沒在一起吃過飯了。
是嗎？那也用不著這么大的陣仗呵！好象喝慶功酒一樣。你該不是以為你老弟家里窮得連招待人的酒菜都沒有了吧？
哪里哪里，今天高興。這不是家里剛好有嗎。
馮姨做飯歷來不愛有人幫手，看見小念他娘來湊伙，居然也沒有不高興，兩個人一起拾掇飯菜。
肖大寶悄悄的把毛三篇拉到后面禾坪，告訴他一個驚人的消息：知不知道，花家大少爺，就是你舅子，可能要吃癟了！
怎么回事？
肖大寶回身確定左右無人，又壓低了一級聲音：胖子他二叔，知道吧？
知道呵！那能不知道嗎，他以前為了豬瘟的事沒少往那邊跑，只是運氣不好，一直未曾謀面。胖子也老不回家。
回來了！還帶了個女人。聽說還在蓋樓房呢！人們都奇怪他哪來那么多錢，旁敲側(cè)擊地問，他一直不說。但今天有心人敬他喝了酒…？
他說了？
醉得一塌糊涂，于是大開尊口，講出來一個天大的秘密：他說豬瘟就是他搞的，有人為此出了二十萬塊錢給他。你猜他供出幕后人是誰？
那還有誰？花小強唄。
你早知道？這可是今天下午才傳出來的事！
毛三篇苦笑。
本來這是村子里好事者出于好奇，跟他開個玩笑，沒想到弄出一個潑天大新聞。現(xiàn)在大家都在瘋一樣的傳！據(jù)說有人拍了視頻放網(wǎng)上，明天等著看吧，一定滿城風雨。
你說花大少爺為什么要這么做？誰得罪他啦？
毛三篇竭力克制住情緒，不發(fā)一言。
這場豬瘟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他毛三篇。當時被害得可以說是家敗人散。文文離開他去投奔的人是誰？這事幾個不知道。肖大寶作為鄰居，也許心里早已經(jīng)有那么點小九九啦。只是大家都不想說破。
只見他沉默了一會，突然用力拍拍他的肩，豪氣大發(fā)的說：善惡到來終有報！走！咱們喝酒去。
對！該喝！
杯箸交錯之間，兩個相對而坐，有點臭味相投的豪情，雖未再把剛才那件事掛在嘴邊，他一睥一笑，都能體會到對方的濃濃心意。
老娘也看出他們的不正常，時不時勸他們少喝點，慢點喝，別喝醉了。那哪里控制得住。這幾個月來，毛三篇從一個滴酒不沾的乖乖少年，變成了有點嗜酒如命的狂徒，雖每喝必醉，但次次都大喝特喝，直到端不起酒杯，喝著喝著，漸漸的酒量也直線上身。
來！酒逢知己千杯少，干！
你說今天晚上的菜怎么這么好吃，鴨子鮮味十足，你都能嘗出甜來。怎么，放了糖嗎？
哪有往鴨子里面放糖的？你是不是已經(jīng)喝醉了？
魚也好。不咸不淡，味道適中，又鮮嫩可口。怎么這么好吃，你們是怎么做出來的？
貧把??！這么多菜呵加上酒，居然塞不住你們的嘴？這是馮姨被逗笑的回答。
我發(fā)現(xiàn)：從來不愛說話的三哥也停不下嘴了！怎么了？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是肖大寶堂客的聲音。
唉呀，真的！我兒子平素說一句頂一句的，從來不夸別人的手藝，今兒一出，還滔滔不絕了?。∈遣皇怯惺裁聪彩掳?？
什么喜事？是不是該升級叫爸爸啦？這一向，我聽說開顏可天天住這里！
聽著，說著；說著，聽著。不知不覺，兩人已經(jīng)喝了一瓶，舌頭有點打結(jié)，雙目視物模糊，手也有點不聽使喚。再哆哆嗦嗦想找另一瓶的時候，怎么也找不到啦。
呃，好像我家里還有？毛三篇站起身，扶著墻壁往里走，被馮姨一手拖住，老娘不失時機的一句：夠了??！
夠了嗎？我怎么覺得沒盡興！
夠了，真的夠了。
看你們倆的醉鬼尊容！
小念子娘真的拿出手機，給他們都拍了，留著明天你倆自己看。一邊拍還一邊笑。小念子也在一旁拍手大笑：羞羞羞。
兩人相攜出來，天空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哪是山哪是水哪是路？再也看不清，就剩下模糊的輪廓在那里。整個世界影影綽綽，只有黑與更黑的區(qū)別。
算了吧，別出去溜達啦。也不看醉成啥樣！
這話到底出自何人之口，毛三篇也有點分辯不出了。
肖大寶看上去好一點，不過也有些步子踉蹌，于是揮手告別。
明天再喝。
明天再喝。
達成意向以后，毛三篇一步一移地往臥室走。
你還沒洗澡呢！
是啊，得洗澡。雖然是冬天，寒風刺骨，但還是天天忙得一身臭汗，不洗澡根本就睡不著。其實他不知道，醉成這樣，粘上床就會倒的，哪里有睡不著的道理。
洗完澡，也不記得擦沒擦干凈水珠，毛三篇就爬上了床。因為他實在困得不行了。
電話在響。一定是開顏打過來的，不能不接。摸索著放到耳邊，卻完全聽不到說的什么了，電話那頭都能聽到他的鼾聲。
毛三篇，你個臭大寶！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