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話越發(fā)讓他云里霧里,斟酌再三,才小心翼翼道:“恒國公為國鞠躬盡瘁,為民殫精竭慮,是我等的榜樣?!标懻贿呎f,一邊看皇帝臉色,似乎越發(fā)難看。
這么說來,是不認同他的看法。于是話鋒一轉,又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恒國公再是一心為國,也不該忘了君臣之禮?!标懻纺懸徽f?,F(xiàn)下御書房沒有旁的人,他不擔心恒國公在宮里安插的眼線。
“放肆!”趙珩突然大喝一聲,“高家世代公卿,恒國公更是屢建奇功,陸大人怎可如此非議?”
陸政玄趕緊跪下:“皇上恕罪。高家世代公卿,恒國公位高權重沒錯,然而不管再怎么功勛卓著,恒國公也是臣子,這點與我們并無差異,既然是臣子,就該遵循君臣之禮!”
陸政玄一口氣說完,許久皇上都沒出聲。
“起來吧?!?p> “謝皇上?!?p> “陸大人果然還是不負我所望?!?p> “臣一心為了皇上?!甭犣w珩這樣說,陸政玄心里終于長舒一口氣。
“朕其實一直看重陸大人,這次疫癥一事,讓陸大人協(xié)助太醫(yī)院,也是出于這個緣由。不曾想,遲遲沒有進展,讓我很難辦。于此民眾受難之時,恒國公又強行讓我納妃,朕心難安?!?p> “瘟疫之事,微臣辦事不力,懇請皇上責罰?!?p> “疫病現(xiàn)下雖形勢嚴峻,但朕也不糊涂。知曉主要的責任還是在太醫(yī)院。你雖有精通醫(yī)理的名聲,然畢竟是工部官員。”
一提瘟疫之事,陸政玄就覺有千斤巨石懸心,未料皇上突然改了口風。陸政玄正詫異之際,皇上忽而又問道:“聽說今日,你的次女成婚?”
“是,小女身份低微,不敢勞動圣聽?!标懻琶Υ鸬?。
“說起來,謹貴人入宮已有三年了吧?!壁w珩由陸若月的婚事,聯(lián)想到了陸賢月,突然感慨起來。
說到長女賢月,陸政玄心頭一陣酸楚。
“是。”入宮三年,從未得寵。
“如今次女也有了歸宿,可安心了?!?p> 陸政玄不認為皇上深夜傳他前來就是為了話家常,揣測著皇上繞來繞去,到底意在何為?
“我聽聞陸大人膝下一共有五女,個個人才出眾?!?p> “皇上過獎,微臣惶恐?!?p> 趙珩擺了擺手,“你家女子當?shù)闷稹銍巫痈邿@,豐神俊朗、智勇雙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朕以為,與你陸府女兒正是相配,有意為國公府與陸府賜婚,陸大人意下如何?”
陸政玄總算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恒國公府如今在朝中是什么樣的地位,陸府能與之聯(lián)姻,那不知是高攀了多少?皇上不必如此鋪墊又鋪墊,只怕事情沒這么簡單。
先是擺出瘟疫蔓延至錦州一事,又提到在宮中久不得寵的陸賢月。
皇上恩威并施,就是要讓陸政玄毫無退路,乖乖將女兒送到恒國公府。聽皇上的意思,只要他順了圣意聯(lián)姻,那么無論是負責瘟疫的他還是在宮中的賢月,以后的日子都能好過。
恒國公才在朝堂上,聯(lián)合忠臣迫皇上納妃,皇上就要賜婚恒國公府。只是為何皇上會獨獨看中他陸府?
不管皇上意欲何為,他總是不能違抗圣意的。
于是陸政玄當即跪下:“微臣謝主隆恩!”
--------------------------------------------------------------------------------------
陸政玄深夜回府,何靜繡還沒睡。
見他風塵仆仆而歸,趕緊端上熱茶,等陸政玄喝了茶,再伺候他更衣。
“老爺,皇上大晚上急召你入宮,是什么事情?”她問了曹小川,來府上的公公面色不善,加上陸政玄最近手頭的事情都不順利,于是心里擔心的很。生怕陸政玄出了什么岔子,被治了重罪。若月成親的宴席還沒散,她的心思已經沒在上面了。早早打發(fā)了曹小川去宮門外候著。
陸政玄脫下官服,遞給何靜繡,看何靜繡熟練地將官服放到木架上,再整理順當。
“還不就是瘟疫的事情?!敝劣诨噬腺n婚恒國公府與陸府,陸政玄還沒考慮周全,打算緩緩再告訴她。
“瘟疫的事情拖了這么久了,皇上怎么偏偏今天問起,還是晚上的時間,明天早朝上說也可以啊,難道?”
“夫人寬心。錦州突發(fā)疫情,皇上召我與姜賦商討對策,這才召了我倆入宮?!?p> 聽他這么說,何靜繡稍微放了點心。
“皇上沒責怪你吧?”
“姜賦與我久辦瘟疫而無明顯進展,被責怪是應當?shù)??!标懻m這么說,但何靜繡聽他語氣不重、見他眉頭舒展,想必應該也不嚴重,嘴里嘟囔著:“要怪也該怪姜賦,老爺本來就是工部侍郎,去管太醫(yī)院的事情就很不合適了?!?p>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疫病關乎天下百姓,我們在朝為官,就該為民著想,又怎么能在這種時候分什么你我。更不能逃避責任?!标懻幌胩峋褪钱敵跛龜埞?,才導致攤上了治理瘟疫的苦差。
“是是,我不懂。我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曉得關心老爺。我會這么說,還不是替老爺叫冤?!焙戊o繡一臉委屈。
陸政玄心軟下來,“知道你是為我好。算我口不擇言說錯話了,早些休息吧,你操持若月的婚事也累了?!?p> “嗯?!?p> 兩人躺下,何靜繡確實最近是事多,很快就陷入沉睡。
陸政玄卻遲遲睡不著,在黑夜中睜著眼睛盤算。
皇上只說要賜婚,卻沒指定陸府的哪個女兒。
若月新嫁,映月十七,染月十六,綰月還未及笄。眼下陸府里適婚的就映月與染月。
她們兩個,哪個更合適?
皇上的意思很明顯,陸府這個女兒嫁過去,就是替皇帝監(jiān)視恒國公府的動向。陸政玄卻有私心,皇上年輕,羽翼未豐,現(xiàn)在恒國公把持朝政,他雖心有不滿,但想要動搖恒國公不容易。高家世代累積,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若真要拔除,不知要帶起多少老臣,必是一翻天翻地覆的動蕩,甚至……可能會威脅皇權。
陸政玄不認為皇上有這個決心與能力,至多是被恒國公逼急了,不痛不癢地反擊一把。
因而皇上賜婚這件事,對于他陸府而言,就是雙面有利的事情,一方面,皇上的旨意,他不能違逆,順勢而為還能表忠心;一方面,兩家聯(lián)姻就能讓他靠上恒國公府的勢力!這是他盤算多年而未成的事情。只要嫁過去的女兒能在其中妥善周旋,那么無論是皇上還是國公府,他都不得罪,這對陸府未來而言,是天降的好機會,想必日后他的官位必能再往上升他一升!說不定有朝一日位極人臣也是有可能!
而這個嫁過去的女兒就很重要了,要聰慧有城府,皇上想要的信息,能及時發(fā)現(xiàn)并遞出來,國公府想遮掩的事情,也懂得適當變動不要事事都報到皇上面前,這就需要她能審時度勢、權衡各方勢力,光有小聰明不行。
另外,這個女兒還必須要跟他這個當?shù)囊粭l心才是,這樣才對陸府有最大的助益。
陸政玄想來想去,符合這兩條的,非映月莫屬!
況且,染月這邊還有平陵侯府的世子念著。平陵侯是目前朝中唯一能勉強與恒國公抗衡的人,一開始陸政玄就指望靠上平陵侯府。若是一個女兒嫁入恒國公府、一個女兒嫁入平陵侯府,那無論未來哪邊占上風,他都能得利,可謂是萬無一失!
陸政玄越想越激動,干脆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