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侯府那邊沒再來消息？”
連續(xù)半個月都在衙上，難得今日陸政玄下衙早，陸夫人何靜繡親自替他更換常服。過了立夏，天漸漸熱起來，官服厚重，層層疊疊套在一起，陸政玄的脖頸起了很多小疹子。何靜繡熟練地替他抹上清涼藥膏。
聽到他的問話，手上的動作一滯。
“……沒有?！?p> 陸政玄背對何靜繡，看不到她的表情，自顧說道：“看來，老七大約是沒戲了。”
語氣倒是平靜，心中卻是失望至極。他雖急切期盼陸染月能讓他靠上平陵侯府，卻也知曉很多事情不是想就可以。此事主動權(quán)在別人手上。再說，他比誰都清楚，陸染月不是陸臻月……
“對了，若月的婚期漸近，該準(zhǔn)備的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
“嫁妝都差不多備好了，嫁衣她與二姨娘在縫制，晚點(diǎn)我去那邊看看她們做的怎么樣了?！?p> “嗯。她的親事你多操點(diǎn)心，若月是個懂事的孩子，也從來不會主動開口提什么要求，話都藏在心里，你多問問她，別成親這種大事上受了委屈。”
也難怪陸政玄對若月的親事多有上心，且沒有夾雜一絲功利，純粹覺得這些年忽略了二女兒。陸若月是姐妹之間唯一一個相貌普通的，連續(xù)說了三次親，男方都沒將她看上。唯有一次媒人主動前來提親，然而對方不過是個小小鎮(zhèn)扶的外甥，想也不用想，就知對方必然是想借陸家的勢。這種人，怎么可能善待若月？
“老爺放心就是?！?p> 別的事情不說，陸若月的親事她是一定會安排的妥妥帖帖，畢竟這門親事還是她幫忙給定下。男方是她娘家二嫂的侄子。算是親上加親的好事。
“親家那邊差人傳話，說下旬就會將彩禮送過來?！?p> “到時(shí)候我不一定能在府里，你打點(diǎn)就是?！?p> 陸政玄轉(zhuǎn)過身子，何靜繡替他將門襟整理平整，“是?！?p> 說來也怪，陸府的女兒們，無論美丑，個個姻緣曲折。賢月嫁入宮中，久不得寵；若月幾次未被相中；映月眼光高，倒是有替妹代嫁的魄力，然而卻被平陵侯府拒了；至于臻月、稚月……綰月還小，尚不知未來如何。
原本陸政玄仗著女兒們?nèi)菝渤鰤m，想在親事上借借東風(fēng)，或許還能在官場上為他助力，眼下卻覺得這種事情越發(fā)渺茫，尤其是染月去平陵侯府又沒了下文之后。
“府里許久不曾有喜事，你抽個時(shí)間，去寺里敬敬善吧，感謝菩薩庇佑。再有母親今年六十大壽，她雖待咱們家不比其他兄弟，可畢竟是我母親，我在朝為官，面子上總要過得去，你去寺里便順便為她老人家祈祈福?！?p> “是。”
夫妻兩繼續(xù)聊了聊一些尋常的事情。窗外，映月帶著丫鬟碧桃悄悄離開了。
“小姐為什么不進(jìn)去？”走出去很遠(yuǎn)，碧桃才好奇問道。
映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也沒有說接下來去哪兒，帶著碧桃在花園漫無目的地走。許久，才道：“我原以為，娘是怕得罪平陵侯府，那天才帶我們?nèi)ジ把?。?p> “現(xiàn)在看來，原是爹爹有這樣的打算?！彼f話的語氣平淡，面上也不見有什么表情。一雙似潑墨的眼眸深若寒潭。
“老爺真是，當(dāng)真不顧您的臉面?！北烫颐靼琢擞吃碌囊馑迹粷M地抱怨，“過去就是這樣，現(xiàn)在……”
“噓?！庇吃伦隽藗€噤聲的動作，碧桃立即閉了嘴。
迎面而來一個丫鬟，是柳兒。
柳兒向映月行了禮，又與碧桃打了招呼。
映月問過她去哪里，便讓她繼續(xù)去做她的事情，而后從岔路挑了一條不常有人的小路，往園子深處走去。
“碧桃？”
柳兒走出去好遠(yuǎn)，碧桃還在回望，眼里神色復(fù)雜。聽見映月叫自己，才回過神來，跟了上去。
映月看了看柳兒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碧桃，見碧桃低垂著頭，在想心事。
“放心，柳兒的事情，娘那邊我都打點(diǎn)好了?！庇吃螺p輕拍了拍碧桃的肩膀。
碧桃抬頭感激地看著她家小姐。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比起這府里的各懷心思的人，我能相信的，唯有娘親和你了。”
小姐盡然將她與夫人相提并論，碧桃一時(shí)受寵若驚，心緒難平。
“小姐……”碧桃振作起精神，左右看了看，確保無人，才小心翼翼開口道，“老爺有此想法，小姐您要早做打算才好?！?p> “嗯?！?p> 說話間，小道走到了盡頭，不知不覺盡然走到了染月的楓暖居。
自她入府，映月還不曾來過。
是不是也該關(guān)心下這個妹妹？
見映月往月洞門而去，碧桃也趕緊跟上。
慶兒與雅兒一道在門口擺弄著個竹籃，見映月突然而至。趕緊放下手里的框子，上前向陸映月行了禮。
“奴婢見過三小姐?！?p> 映月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立即向她們問起染月，先打量了一圈院子。
小是小了一些，倒還溫馨雅致，想來陸染月住進(jìn)來后花了不少心思，院子里種了許多花草。不知怎么，腦子里突然想到過去那個臻月身邊的小跟班——她的五妹妹稚月，也是喜歡擺弄些植物……
突然而來的回憶讓她心中有些不舒服，這個七妹，長得像四妹，愛好像五妹，真是個讓人無法忽略的存在。映月轉(zhuǎn)而將注意力放到先前慶兒、雅兒擺弄的框子上。
“在曬什么？”
“昨兒在園子里撿了一些黃葛蘭，想晾曬干了做幾個香包。”
映月抬頭，見陸染月撩開門簾，邊回她的話，邊走了出來。若白玉瓷的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眉眼彎彎，眼神清澈。
果然是個佳人。
映月很清楚地知道，染月的容貌的確在她之上，佳人傾城。一如當(dāng)初，她清楚地看待自己與臻月容顏上的差距。
可她從不認(rèn)為樣貌就能代表一切，她是堂堂正正的嫡女，母親亦出自大家大戶，至于臻月、染月之流，不過是地位低微的庶女罷了，憑著幾分姿色魅惑男人，這種事情，她從來不屑。
“染月見過三姐?！?p> “七妹妹?！?p> “黃葛蘭香味宜人卻過于濃烈，做干花，太陽曬卻了最濃的芳香，保留一點(diǎn)淡淡的氣味，做成香包倒是很好。過兩日做好，送與三姐可好？”
“那就麻煩你了?！庇吃乱膊煌妻o。
染月邀她坐下，兩人坐在楓樹下的小案前。雪屏泡了茶水端上來。
“三姐怎么突然想到到我院子里來了，是有什么事情嗎？”染月親自將茶水端上來，擺到映月面前，“三姐喝茶?！?p> “到?jīng)]什么事情，就是想著你入府許久，我還不曾來過，想來看看你院子里有沒有什么缺的，需不需要我?guī)兔κ裁吹??！?p> 染月入府這都一月有余了，若是誠心想幫忙，早就來了，何故等到現(xiàn)在，偏偏是在平陵侯府小宴之后……再說，憑她對映月的了解，這個三姐從來就不是個熱心腸的人。染月敏感地想到之前聽雅兒說的事情。
是因?yàn)樾ひ馍髯⒁獾搅怂?，所以映月也才格外關(guān)注起她來嗎？
“謝謝三姐，我入府后，大家都很關(guān)照我，院子里什么都不缺。比起過去在寧州的生活，好了不知道多少倍?！?p> 映月看她笑的一臉真誠，忽而又意識到，眼前的人，與臻月著實(shí)是天差地別。
染月恭順，沒見識。
肖意慎大約瞎了眼才會把她當(dāng)作陸臻月。
“那就好。”映月喝了一口茶?！八闫饋砟愕骄┒家呀?jīng)一個月，可還習(xí)慣？”
“還好，就是氣候還稍稍有些不適應(yīng)。寧州涼爽一些，京都是干熱，到下午總是覺得嗓子癢，想咳嗽?！?p> “我房里還有冬天留的陳皮枇杷膏，治咳嗽最好，晚些時(shí)候給你送來?！?p> “謝謝三姐?！标懭驹露似鸩璞?，“不過，京都可真是繁華呀，我來的時(shí)候看到街道兩旁盡是各種各樣的小店，賣什么的都有。房子也建地特別漂亮?！?p> 停了停，抿了一口茶，又輕輕道：“還有……平陵侯府，竟然比陸府還要精致，在寧州，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宅子。”
她刻意提到了平陵侯府。
“是嗎？”映月不動聲色，“習(xí)慣就好，京都這樣的府邸，也不少?！?p> 她想起那天躲在遠(yuǎn)處，看到的風(fēng)雨亭邊的場景，肖意慎見到陸染月的樣子——他急切地走過去、想要拉住陸染月的樣子。
“雖然這樣的府邸不少，卻也是不能與平陵侯府比的。畢竟，侯爺與世子在京中的地位，有多少人可及……”
“侯爺與世子很厲害？”
“你在京都的時(shí)間長了，自然就知曉。對了，見過世子嗎？”映月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問。
不是明知故問？
染月臉頰染上淡淡紅暈，聲音也低了許多：“那天世子送您回清涼亭時(shí)見到了?！?p> 映月仔細(xì)看她羞澀的表情，心中像有什么東西轟然崩塌。
“…是了…我倒差點(diǎn)忘了……”
她最擔(dān)心的事情……
爹爹有意，肖意慎有意，陸染月也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