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易抬頭望去,只見壽帶笑嘻嘻地跑下了臺階,頭發(fā)被海風吹得不成樣子。
成易皺起了眉頭。
“你怎么會在這?不是回泛華都了么?”
“在港口轉(zhuǎn)悠了大半天,始終下不了走的決心,”壽帶說,“或許當真回去了,卻發(fā)現(xiàn)還是留在這里更好亦未可知。于是,就悄悄地在旅館住下了,每天吃著老板娘做的海鮮?!?p> 成易領(lǐng)著看護師、壽帶與姵道了別。臨別前,成易緊緊擁抱了姵——正如戀人那般的擁抱。見此情形,壽帶不禁大跌眼鏡。他大張著嘴巴想說些什么,但大概是看到一旁的看護師并未流露出驚異之情,便硬生生地把話咽了回去。
然而,以他的脾氣,終究還是沒能忍得了多久。在成易駕駛雷車疾馳于前往泛華都的海面上時,他用一種試探性的口吻問了成易:“喂,我說,那個,發(fā)展也太快了吧?”
或許是得到了久違的協(xié)議信號,成易的叮叮無可救藥地響個不停。不得已之下,他把駕駛模式設(shè)置為了自動,挨個去聽叮叮里的留言。
留言不多,全聽完不過花了二十來秒鐘。
他皺著眉頭,沉默了半晌。最終突然明白過來,自己還沒回答壽帶的話。
“哪個?嗯?”
“那個……你和姵,假如沒看錯的話,已經(jīng)是戀愛的關(guān)系了吧?”
壽帶一邊說著,一邊扭頭瞥了一眼后座的看護師??醋o師對他撲哧一笑。
“那個啊,”成易說,“不想再多解釋呢,你只消知道,我和她本就是天生的愛人即可?!?p> 說完,成易又復接手了雷車的駕駛,看起來不愿再以此為題深入聊下去的樣子。
“啊……是吧……如果是這樣子的話,也就只能那樣了吧……”
壽帶也許萬沒想到成易會如此回復自己,支支吾吾了幾聲,不了了之。
后座的看護師不覺吃吃地偷笑起來。
到了泛華都,按照標準流程辦了入關(guān)手續(xù),成易委托壽帶照看看護師,自己還有事要做。
壽帶領(lǐng)了看護師在泛華都一層四處閑逛,在消磨時間方面,他算是一等一的好手。
“如果你有什么想逛的,盡可以問我?!眽蹘醋o師說。
看護師搖了搖頭,說根本想不出特別想去的。
“那便更好辦了,我?guī)闳ヌ槭袌?,”他說,“但凡你能想到的,我都可以帶你去看?!?p> 另一頭,成易驅(qū)車前往了城市的西邊。
還沒走進養(yǎng)老院,他遠遠地就看到皮膚黝黑的中年女護工早已在宿舍區(qū)等候。
“對于你的損失,我很難過。”
女護工將易生領(lǐng)至走廊盡頭的房間,不無禮貌地說。
房間里空蕩蕩的。書架上的書,和柜子上的私人物品已經(jīng)收拾一空,父親的床位上放置著一只碩大的棕褐色牛皮行李箱。成易走上前,掂了掂分量,非常沉重。
“仲代君走得很安詳,醫(yī)生沒有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任何毛病,”女護工說,“稱得上是無疾而終?!?p> 成易打開那只牛皮行李箱,里面整整齊齊地放滿了父親生前所有所有的東西。
包得扎扎實實的書籍、夾著成易照片的老式相框、老到具備收藏價值的電子產(chǎn)品、幾張唱片,以及幾件父親無論如何都不舍得丟棄的紀念版T恤……都是些平日里司空見慣的物件。在成易看來,腦子里隨時能清楚地喚醒這些東西所對應(yīng)的記憶。
可眼下,這些記憶似乎正在一點點地消褪。
至少,它們并未令當下的他感受到多少額外的傷痛和緬懷。
成易合上那只牛皮箱,想對女護工表達一番感激之言,但一時間又不知要如何朝一個機器人開口談自己想說的話。
“他并不是個害怕死亡的人,相反,他在這方面的理解非常開明,”成易說,“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是想:要不是你,或許他此前未必能過得那么安心。”
“別那么說,他是個優(yōu)秀的老人……”
女護工且說著,走至窗邊的寫字臺,從第一層抽屜里抽出一只信封,交給了成易。
“他走之前,曾托我轉(zhuǎn)交于你。”
成易打開了信封,抽出了信封內(nèi)的一張紙。
那是一份出生證明,上面標注了成易與成信的出生信息。
在看到下半部分時,成易突然睜大了眼睛,肩膀陡然張開了去多,渾身禁不住地顫抖起來。
在銀座港口,壽帶幫成易定好了直通閣部的層級。檢察員事無巨細地檢查了雷車上的一切物件,包括信封和皮箱。
在上升的兩三個小時之內(nèi),看護師和壽帶坐在后座上喋喋不休地討論著某幾個讓人感興趣的話題。壽帶不時打量了幾眼開車的成易。講老實話,他覺得成易突然之間變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