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昏天暗地。
天仿佛漏了個口子,所有的雨水都爭先恐后地傾瀉而出,惡狠狠地潑倒在高速路上。車子不多,間隙很大,稀松的橙色雙跳燈在雨瀑中緩緩而行,沒有一輛敢超車。廣播里有個女聲在播報天氣,按照她的說法,眼下的大雨是局部而突發(fā)的。
“毫無征兆可言,無法預測?!?p> 女聲用這么一句話匆匆結束了天氣播報。緊隨而至的,是一支介紹紅酒的廣告,酒的名字叫“藍橋”。
“飛散后,藍橋約,一飲瓊漿百感生?!?p> 溫度越來越低,車內驟然而起的水汽,令車窗結了濃濃的霧幕。我皺了皺眉頭,把空調打到最大,迎面而至的冷氣讓我不禁連打幾個噴嚏。
下午2時35分,大雨漸止。我駛進自家小區(qū),遠遠望見六七輛小車在車庫門前排起了隊,尚穿著黑色雨衣的物業(yè)人員忙著安排秩序。
我搖下車窗,問其中一人:
“發(fā)生了什么事?”
“大雨干的好事,部分車庫被淹了?!?p> “……需要幫忙嗎?”
“大可不必,請您務必在車上等候,不要熄火,不要下車,積水已經排去,隨時需要您協(xié)助把車子駛進去?!?p> “有勞了?!?p> 我跟在一輛白色雪鐵龍車后,搖下車窗。說話間,又來了兩輛車緊跟在我車尾后。
手機響了起來,是妻。
“喂!我說,你在哪呢?”
她的口氣聽起來非常著急。
“眼下正在排隊把車子開進車庫。”
“排隊?”
“正是。車庫被水淹了,物業(yè)剛剛處理完畢?!?p> “那正好,能把車子開出來嗎?公司出了點狀況,需要我馬上過去,你送我一程?!?p> 我回頭看小區(qū)門口,遠遠地望見妻的背影。她恰好刷了門禁卡走出門外。
“你穿紅衣服?”
“是。”
“撐黑傘?”
“沒錯?!?p> “能等我一會嗎?”
“為什么?”
“被一群著急進車庫的私家車前后夾著呢,動彈不得?!?p> “需要多久?”
“十多分鐘?”
妻在那一頭焦急地盤算了一會。
“不行,情況緊急,一分鐘也等不了……你且排著隊好了,我坐計程車,正好來了一輛,您好師傅……”
后視鏡里,一輛綠色的計程車應聲停在妻身邊。
“嘿!”我朝手機喊了一聲,按下雙跳燈,開門下車?!暗任乙粫?!”
雪鐵龍往前開動了。
后面的幾輛小車司機見我下車,不約而同地按起了喇叭。
“先生!”穿雨衣的物業(yè)人員上前攔住了我:“請您不要下車,按順序駛進車庫?!?p> “可是,我有急事和我妻子說,她正在門口等我!”
我指了指小區(qū)大門。“我很快就回來!”
“不行!先生,您看,后面還排著好多車,他們都著急回家呢?!?p> 喇叭聲此起彼伏,附近樓里響起了孩子的哭聲。
司機們紛紛搖下窗沖我叫喊:“搞什么?快走??!”
物業(yè)朝我聳聳肩,把我往駕駛艙請:
“請您配合,不要耽誤別人?!?p> 我只得坐回車里,從后視鏡里看計程車緩緩起步而去。
“聽著,”妻在電話里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說:“你大可聽話地在家等候。閨女下午送去學英語了,6點下課。冰箱有菜,給我們做好晚飯,我處理完了接上閨女就徑自回來!”
說完,她匆匆掛了電話。
泊好了車子,拿鑰匙捅進門,一股闊別已久的清香迎面而來。
地板、家具被清掃得干干凈凈,茶幾上一切感冒藥、調料、零食、啤酒等瓶瓶罐罐均回歸到各自本應存在的地方,或是直接被扔進了垃圾桶亦未可知。廚房所有家伙事兒都被洗得锃光明亮,衛(wèi)生間剛被噴過空氣清新劑,陽臺上晾滿了毛巾和衣物……倒不是說我一個人生活有多少邋遢,但在讓家庭保持清爽這檔子事上,女人永遠能比男人看到更多家務。
稍事休息,我準備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拜妻所賜,冰箱里被塞得滿滿當當。我在腦子里迅速列了一份菜單,有清蒸鱸魚、烤羊排、醬湯,外加果蔬沙拉等。我將上好的糯米和香米按比例混合洗凈,滴上少許橄欖油、白米醋,上鍋蒸煮,這樣做出來的米飯清香松軟,最適合拿海苔卷著吃,妻和女兒都相當喜歡。
5時3刻,一切安排妥當,我打開音響,播放Charles Camille Saint-Sa?ns(夏爾·卡米爾·圣-桑)的《天鵝》大提琴曲,給自己斟上一杯紅酒,靜候佳音。
酒終曲散,窗外漸漸地黑了,妻未曾來電。
雨勢稍小了些。我給妻去電話,無人接聽。我看了會窗外,又給培訓學校撥了電話。
“喂,您好!”那頭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非常有活力。
“您好,我是IKA的爸爸?!?p> “啊,我是IKA的英語老師SARA?!?p> “承蒙照顧,但愿那孩子沒給您添麻煩?!?p> “哪里的話,IKA乖得很,難得聰明的小公主!”
“謝謝夸獎。再有一刻鐘就結束課程了,我想確認下:她媽媽來接她了么?”
“媽媽本人倒是沒有親自來,倒是來了一位穿白色襯衫的女士。”電話那頭頓了頓,似乎在和我尋求確認。“自稱是您愛人的同事,說IKA媽媽在單位抽不開身,希望一下課就把孩子接去媽媽身邊……您知道這檔子事嗎?”
“哦,是嗎?”我清了清嗓子?!耙话闱闆r下,她媽媽理應通知我一聲……既然這樣,請讓那位女士通個話確認好了,麻煩了。”
“不必客氣。”
對面?zhèn)鱽斫唤与娫挼碾s音。憑著聲音,我依稀記得她和妻在同個辦公室上班。
“我是你愛人的同事莎莎,我們見過面?!?p> “哦,哦……”倘若她不開口,我倒是一點都想不起她的名字。“聽說她不能來接孩子,是工作上遇到什么棘手事么?”
“棘手之事倒也算不上,只不過她當下可沒時間,人大概在醫(yī)院?!?p> “醫(yī)院?出了什么事?”
“大雨襲擊了公司大樓,出入口被淹得不成樣子。她的屬下在樓下做義工,被一棵傾倒的大樹砸傷了腦袋,具體細節(jié)不得而知,總之她臨時被叫去處理事務。眼下由我領著IKA去找媽媽,畢竟她也放心不下……”
“哦,”我松了一口氣?!澳潜愫谩!?p> “她沒通知你?”
“呣,打了她電話也不接。”
“真不像她平日的作風……話說回來,怕是事情太多不方便接打電話罷,你盡管放心,醫(yī)院里還有其他同事在。”
“嗯,有勞了?!?p> 掛電話之前,我問清楚了醫(yī)院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