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隊開拔一刻鐘以后，高華那在城堡待命的五百人也出發(fā)了，但出師不利——被衛(wèi)兵攔在了城堡大門口。
“高華大人，您不能出去。領主吩咐您在此待命?！毙l(wèi)兵禮貌但堅定地說。
“為什么？諸位聽得清清楚楚，領主并沒有命令我們在城堡內(nèi)待命。你這是涉嫌篡改命令??？”高華回答。
“呃……現(xiàn)在是戰(zhàn)爭期間，實行嚴格的門禁制度，城堡大門不得輕易打開?！?p> “我們不是出門閑逛的，而是去前線待命、維持自治領秩序的，延誤了戰(zhàn)機你擔當?shù)闷饐?？?p> 高華現(xiàn)在還是個小個子少年，眨巴著的烏黑雙眼還帶著些童真，但搭配上帶刺的話語和老成的語氣，不協(xié)調(diào)得到了詭異的程度，把衛(wèi)兵逼得冷汗涔涔。
冷汗流歸流，這個大個子黑精靈還是沒有退讓。
“你怎么這么死腦筋！”高華火氣一下子上來了。
“不行就是不行?！毙l(wèi)兵也斬釘截鐵。
高華沒轍了，回頭面對自己的部隊。
這些人穿著皮甲，由雙層熟牛皮制成，中間是藤編的夾層，皮甲外套著護胸“鱗甲”——不過是不規(guī)則的小鐵片綴成的小馬夾，勉強遮住胸口。
身上的小鐵片來自各種邊角料，可靠性存疑。脖子上的鎖鏈，倒是正兒八經(jīng)的鋼打成的，陽光下格外刺眼。
雙方對峙半晌，第一批運輸大隊來取補給了，衛(wèi)兵打開了大門。在后勤長官的指揮下，騾馬和斯康姆們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城堡庭院。
這些專職運輸?shù)乃箍的穫兩砩现淮┲撇家路?。他們滿臉麻木，吃力地從倉庫中搬出一袋袋軍需品扛在肩上，又行尸走肉般地走了出去。
高華的隊伍感情復雜地看著外頭來的同胞們，仿佛在看一個月前的自己。
“我們不上，前線就頂不住了！”高華大聲抗議道。
“噗哈！”衛(wèi)兵噗嗤笑出聲，雖然在竭力強忍，但眉間寫滿了輕蔑。
高華火氣又冒了上來，正待發(fā)作，第二支運輸隊又來了。
大事不妙。
短時間內(nèi)的連續(xù)補給，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高華和士兵們迅速調(diào)整情緒，恢復到嚴肅的備戰(zhàn)狀態(tài)。連衛(wèi)兵也被氣氛感染，開始動搖了。
“衛(wèi)兵，你已經(jīng)恪盡職守?，F(xiàn)在該輪到我，伊東自治領領主之子，來完成我的使命了?！?p> 高華的語氣不再急躁，而是異常的平靜，透露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衛(wèi)兵不再辯駁，默默地打開絞盤，緩緩拉起沉重的城堡閘門。
這支不被抱希望的隊伍終于踏上了征程。五百人手持長矛和木盾，排成兩個整齊的方陣，一前一后緊張有序，安靜迅速地跨過壕溝上的木橋，大踏步穿過自治領居民區(qū)。
居民躲在窗后，不懷好意地窺視。高華感到了背后的嘲笑，甚至仿佛聽見竊竊私語：
“這小子要不是領主的兒子，早被扔進瘋?cè)嗽毫?，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斯康姆，全得吊死！”
隊列邁上通往戰(zhàn)場的支路，趕上了第二波補給隊。
地平線黃沙飛揚，已經(jīng)能聽見戰(zhàn)場的廝殺聲了。
可前方的斯康姆背著大包小包，黑精靈趕著騾馬，走得慢慢悠悠。整支隊伍拖得很長，前后脫節(jié)不說，還把道給擋住了。
“各大隊，停止前進，讓運輸大隊先走?！备呷A命令道。
就算前面在烏龜爬，也必須要耐心，千萬不能和他們追尾。臨陣前，弄亂隊形可是會要命的。
“吳明，派一個人爬到樹上觀察戰(zhàn)場情況。”
“是！”
偵察兵很快回報：“報告！戰(zhàn)場尸橫遍野，雙方經(jīng)歷了慘烈的混戰(zhàn)，神軍士氣低落，但魔軍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些不是重點，敵我雙方的主力在什么位置？”高華不耐煩地打斷。
“雙方主力在正對支路的岔口北側(cè)發(fā)生激戰(zhàn)，領主大人和隨身侍從在岔口西側(cè)的后方指揮。東方的道口籠罩在迷霧中，看不清楚情況。”
“南翼呢？”吳明忍不住插嘴。
“力量空虛，只有接應后勤的人員?！?p> 高華臉色變得煞白，情不自禁地嘀咕了一聲：“不好！”
緊張情緒很快傳染了整支部隊，空氣凝滯，吳明更是哭喪著臉，兩股戰(zhàn)戰(zhàn)。對于能否正面擋住魔軍，所有人心里都沒有底。
少年指揮官意識到了自己的過失，抖擻起精神，中氣十足地向士兵們訓話：
“我不再重彈‘自治領完蛋，我們也完蛋’的老調(diào)，沒意義。自治領不會完蛋，我們更不會完蛋，因為這場戰(zhàn)爭，我們能贏，而且一定會贏！
我們，組織嚴密，正義之師！他們呢？不過是烏合之眾，陰溝里的爬蟲。讓我們動動腳趾，碾碎他們！你們有信心嗎？”
“有！”士兵們齊聲回答。
“啥？我沒聽清，沒吃飯嗎？”
“有！”整齊嘹亮的呼聲響徹云霄，連前方慢慢走遠的斯康姆也忍不住回頭看。
“很好，吼一吼精神舒暢多了。諸位在原地待命，保持警惕。吳明，你暫行指揮。我要親自上樹觀察戰(zhàn)場情況?！?p> “是，請務必小心！”
高華晃悠悠爬上了道旁的一顆榆樹，登高眺望。若不是他凝重的表情，說不定會被當成貪玩的孩子。
他可沒有那么輕松。很明顯，神軍主力是被誘導至了北翼，而那片可疑的濃霧下，必然隱藏著魔軍的詭計——不消說，幾乎肯定是一支騎兵。
他敏銳地觀察到，最靠近道口的前線士兵出現(xiàn)了騷動，就像大風中飄零的雨絲，預示著驟然暴雨。
“吳明，讓前排支起大盾，前面的方陣向右靠，后面的方陣靠左?？刹荒茏尣凰僦褪媸娣刈咧本€?！?p> “是！”
“還有一點，大家一定要牢記：千萬千萬，不能讓任何東西擠進方陣中間，打亂隊形。即使那個東西是我們自己人?！彼麖臉渖舷蛩腥撕暗?。
“高華大人，您這是什么意思？”
“你們馬上就知道了。”
他嘴上對著眾人說著，眼睛一刻不離地緊盯遠方濃霧中的大道口。
他也看到了父親和二哥所見的黑影，而且看得更清楚——不出所料，正是魔軍壓箱底的騎兵。
與驚慌失措的兩位長輩不同，他從容不迫地爬下樹，拍拍褲腿，故作輕松地走回隊列，營造出成竹在胸的氛圍，輕描淡寫地說：
“他們來了，該我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