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吳王重傷
?；萏t(yī)每隔一個時辰便為吳王更換紗絹，即便如此小心翼翼，亦擋不住傷情持續(xù)惡化。短短三日，傷口已經(jīng)潰爛成膿，散發(fā)出陣陣惡臭。吳王高燒不退，氣息也越來越弱。伍子胥與先稹等將領心急如焚。先稹趁瑁惠太醫(yī)倒血紗的空隙，拽著他衣襟威脅道：“說，為何大王狀況越來越差？是不是沒好好救治？情形到底如何？”
瑁惠侍奉王宮多年，先稹與吳王的情誼，自然聽說過一二，是個不惜以命相搏的忠仆。對于加害吳王的人，也知道先稹對付的手段，異常毒辣。因此，頓時被嚇得面如土色。瑁惠太醫(yī)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稹……稹總管，您息怒！下官等夜以繼日診治大王，絲毫不敢懈?。】偣苣恢备S在大王身邊，當曉得，這炎熱的天，傷口潰瘍，外敷藥力無效，內(nèi)服亦無起色，實在難以治愈！若是在王宮，或許還可以從地窖取冰降溫，但此地正處荒原，別說冰塊，連個蔭涼之所也難以尋到，想讓大王傷口痊愈，談何容易啊！”
“難道眼睜睜見大王消盡氣血而死嗎？”先稹怒聲低斥道
“稹總管，醫(yī)者，是能治病救人！但不是所有的病患都能救治，有些傷病，醫(yī)士亦無力回天。恕下官直言，下官與同僚即便拼盡一身醫(yī)術，恐怕亦無力回天?？偣苌钐幫鯇m，當知道此事，關乎國脈，還是早早安排吧！”?；萏t(yī)只能道出實情。
先稹松了手。當年王后染疾，太醫(yī)院傾盡全力，亦不能挽救她的性命。今時今日，怕是重蹈覆轍。先稹惶惶不安地進入軍賬，強打精神道：“大王，?；菡f了，您好好養(yǎng)傷，很快就會好的?！?p> 闔閭自知生還無望，虛弱地吩咐：“去，把統(tǒng)將們召集來！”
“大王昨晚一夜未睡，今早歇會兒吧。軍務，有伍大將軍處理呢?！毕瑞∶褡璧?。
“不，快……快把他們召來！”闔閭堅決道。
“是！”先稹只好遵從吳王命令。
很快，伍子胥會同所有部將，集中在王賬前。伍子胥恭敬地請示道：“大王急召臣等，不知有何要事？”
吳王強撐著傷體，斜靠在軟衾上，干枯的嗓音虛緩低沉：“寡人征戰(zhàn)數(shù)死年，不曾想折在黃兒之手，十分憤懣。眼下心力一日不如一日，想來時日無多，但國不可一日無君。伍員隨寡人幾十年，文治武功，皆卓絕超群，吳國交于你手，寡人亦能安心。待寡人去后，爾便是吳國之王！寡人望你謹記槜李之仇，圖精勵志，率吳國將士雪今日之恥！了寡人之心愿！”
眾將士猛聽此言，頓時嘩然！伍子胥一聽，更是大吃一驚，他慌忙跪下道：“大王，使不得！千萬使不得！微臣從楚國倉皇而來，蒙大王不棄，得以重用，方能報父兄之仇！微臣數(shù)十年來惟大王之命是從，斷不敢有悖上之念！今大王遭小人暗算，不過遇一洼畦，肯請大王寬暢心緒，循照醫(yī)士之言，好生休養(yǎng)，假以時日，定能恢復如初！”
“唉，”闔閭嘆息道：“怕是難了！寡人精神越來越差，若不把該辦的事交待好，死不瞑目??！”
“太子殿下奉命駐守期思邑足三年余，眼下邊境安定，楚國亦不敢來犯。臣建議，將太子召回，暫代王事。太子本乃儲君，由他代理朝政，自名正言順！”伍子胥獻策道，從仕數(shù)十年，他心里清楚，什么是該做的，什么是不能碰的！
“太子遠在期思邑，等他趕到，寡人怕是不在人世矣！”闔閭有氣無力道。
“微臣即刻起召書，遣人八百里快騎呈于太子殿下！”伍子胥親自提筆在帛絹上寫下信書，呈于吳王親觀，闔閭視畢，晗首同意，先稹遂在帛書上蓋上王印。
“單爽！”伍子胥喚過身后的左副將道：“你帶一隊人，速赴邊韁，將王旨呈至太子殿下賬前，務必親自交于殿下手中?！?p> “末將遵命！”單爽接過先稹裝放帛書的檀匣，出帳而去。隨后聽到他調(diào)令兵士前行的話語，緊接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消失在王賬。
“大王寬心，殿下不日便能到賬前。待大王康泰之后，可再行定奪殿下留在姑蘇抑或鎮(zhèn)守邊疆。”伍子胥緩言道。
“寡人近年來，屢感力不從心，朝政也該慢慢交由太子了！”闔閭氣息奄奄道。
伍子胥見吳王十分疲憊，強撐著傷軀，便道：“路途勞累，大王好生將養(yǎng)著身子，微臣等告退！”
“末將告退！”
“去吧！”闔閭緩慢道。待統(tǒng)將們魚貫而出，闔閭身子一仰，癱倒在軟衾上，撐了這許久，他已經(jīng)極度虛脫。這可把先稹嚇壞了，他壓低聲音急喚道：“大王！大王！”
闔閭無力的揮了揮手，閉目休憩。先稹見吳王這般虛弱，愁得眉頭緊鎖，便將案上燉好的參湯喂了闔閭幾口，靠著千年山參的提氣，闔閭多了幾分精氣神，吳王嘆道：“浩淼江海能從容，小小溝壑竟敗頹！”
先稹勸慰道：“不出幾日，太子殿下就能回來主持大局！大王還是安心養(yǎng)傷吧！”
“唉！”闔閭想到敗于勾踐之手，仍然心有不甘，連聲哀嘆！
戍衛(wèi)丘邑的夫差，心情逐漸平復，亦不再肆意攻打楚城。但日常的防范，他絲毫未見松懈。即便夏日炎炎，他仍一早帶人出發(fā)巡視得手的城池。婧云在行宮的膳房，做著果茶和綠豆蜜糕，給夫差巡察回宮時消暑充饑。
單爽到達行宮時，恰值正午，夫差尚未回宮。單爽急忙讓當值士兵前去稟告太子：“大王急召，請殿下速速回營！”這一天剛好是池天當值，他冒著正午熱辣的太陽，飛奔上馬，快速往夫差巡邏的城邑趕去。
夫差得信趕回時，已是傍晚。他摒退左右，單爽方才從檀匣中取出王詔，恭恭敬敬地呈到太子面前道：“大王攻越重傷，性命垂危，請?zhí)铀倩赝跚?，主持大局！?p> 夫差聽完，猶如晴天霹靂！一向健朗的父王，怎會突然性命堪憂？他將信將疑地接過王詔，仔細檢閱。這筆跡，確是伍子胥親筆。夫差閱畢，十分意外，他急忙問道：“單將軍，說實話，父王傷情到底如何？”
“據(jù)瑁惠醫(yī)士所言，大王此番恐怕兇多吉少！”單爽低沉著頭道。
“怎會這樣？父王征戰(zhàn)無數(shù)，從未受過重傷！”夫差痛心不已。
“戰(zhàn)場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將發(fā)生什么！”單爽默然道，“勾踐所布計策，的確出人意料！”
“不管如何，眼下最緊要的，是治好父王的傷。”夫差朝賬門喚道：“來人！”
“殿下有何吩咐？”池天進屋道。
“去把簡素將軍叫來！”夫差道。
“是！”池天出去后不久。簡素迅速趕到行宮，他與單爽曾為同袍，一見面就知有大事發(fā)生，立馬開口問道：“殿下，有何安排？”
“大王召本宮回姑蘇，這里的一切交由你統(tǒng)領！”夫差命令道。
“殿下放心，末將定不讓楚人踏進半步！”簡素久歷沙場，是位智勇俱佳的猛將，由他坐鎮(zhèn)，十分妥當。接著，夫差讓叔雍挑選幾位精銳兵士，隨同他一道回姑蘇，自己則回到寢宮，準備將詳情交待于婧云。
婧云遠遠的，就看見夫差回宮，歡喜地端出在清涼的井水中鎮(zhèn)過的果茶與綠豆蜜糕。若在往日，夫差見到這些精致的茶點，定十分喜悅。但現(xiàn)在，他實在無心思享用。夫差瞧了一眼道：“婧云，事出緊急，我要回姑蘇一趟。你先在行宮住著，等處理妥善，再派人來接你?！?p> 這時婧云方才注意到夫差面色不對，比平日里更為冷峻。她不知道發(fā)生何事，但要召太子回去，想必定是大事。她應答道：“殿下去哪兒，奴婢也去哪兒?！?p> “別胡鬧！本宮這次回去是八百里快騎星夜兼程，你一個姑娘家，哪里吃得了苦！”夫差道。
“沒胡鬧！”婧云辯解道：“殿下身邊的池天還打不過我呢，他能跟著，為什么我就不能走？”
“他是男人，不一樣?！狈虿钫碇鍎Φ馈?p> “如何不一樣？奴婢不怕吃苦！”婧云堅持道。
“不行！”夫差斬釘截鐵道地道。
“哼！”婧云使起小性子，扭頭往外走。夫差顧不得她，收拾著行囊。妝臺上，季子小像，深情切意地望著他，似乎給他以鼓勵。夫差的目光變得溫和，輕撫著小像的柔軟發(fā)絲，隨后小心翼翼地將它揣入懷中。
行宮內(nèi)，夫差將吳王傷情告訴井察子，問他作何打算？井察子毫不遲疑地答：“末將奉宋公之令護衛(wèi)公主，無論公主在何處，末將寸不不離地守著她！所以，請殿下恕末將不能隨您回姑蘇！”
“姑蘇有叔雍，有你在這兒，本宮才能放心?！狈虿顒忧榈氐?，論起對季子的忠義，無人能及井察子。
這時，遲立與青洛急急趕來，見著太子，慌忙道：“殿下急召奴婢，不知有何吩咐？”
夫差摒退左右，肅然道：“本宮今晚就要離開期思！但有一事，始終放心不下，思來想去，只有你二人是最合適的人選。”
“殿下盡管開口，末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遲立隨即表明心跡。
夫差聽罷，心有所緩！他緊緊盯著遲立道：“當年夫概判亂，你們沉著冷靜，救夫人脫離險境。又一路上護送夫人到達期思，實可謂忠心耿耿！本宮這一走，不知何時再來？夫人的陵寢，交給井察子與弟兄們來守護，你們意下如何？”
“夫人于我們有大恩！于理于情，末將皆應盡心維護！殿下盡管放心回姑蘇，末將定與井將軍一道，讓夫人陵寢分毫無損！”遲立的眼中透著堅毅。
“好！有你這句話，本宮就放心了！”夫差很欣慰，心中寬解不少?！熬熳迂撠煼佬l(wèi)，日?，嵤陆挥赡銈兲幚?，如何？”
“是?！?p> 夫差走到案前，提筆在帛絹上寫了幾行字，又加蓋了太子印信，方才交到井察子手中，道：“這是本宮給你下的一道密旨！倘若有人蓄意作亂，本宮準許你采取任何手段，任何人不得違抗！若危及陵寢，特許你調(diào)動兵士軍馬！”
“是！簡將軍韜略在胸，楚軍定不敢來犯！”井察子恭恭敬敬地接過帛書，深覺責任重大，以至于不敢仰視太子。
“殿下，奴婢定如您在一般，隔三日便去清掃塵土。逢年節(jié)，必備好祭品到陵前祭奠！”青洛心細，一應事項記得清清楚楚。
“青洛跟隨本宮多年，交待予你們，我很放心！時間不早，本宮該出發(fā)了?！狈虿顕谕型?，提著佩劍就往外走。井察子、遲立與青洛望著夫差孤寂落寞的身影，傷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