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期思

　　季子吃過晚膳，心念著將士們的糖藕，便來到伙房。青洛老遠(yuǎn)看見夫人，放下手中活，急步迎上來：“夫人，地上有洗藕時灑出的泥水，您當(dāng)心腳下濕滑！”

　　季子駐足，望著一筐筐白嫩肥碩的蓮藕，問道：“這些，足夠了嗎？”

　　“回夫人，綽綽有余呢！”青洛趕緊道。

　　季子見地上密密麻麻的藕筐，道：“這么多，煮起來不容易，今夜大家得辛苦一整夜了?！?p>　　“不礙事！軍中原本做的菜就多，那些大鍋都支起來，也很快的?！鼻嗦搴脱缘溃滞涸频溃骸胺蛉?，奴婢有個請求，蜜藕只有婧云燒得最好吃，還望夫人允準(zhǔn)婧去留下來幫忙指點(diǎn)?！?p>　　“婧云，你說呢？”季子微笑地問。

　　“青洛姐，這還用夫人交待嗎？能擔(dān)起這么重要的任務(wù)，我怎么可以放過呢？”婧云神氣十足地說。

　　“是啊，大家都掂記著你，最本事了！”季子輕笑道。

　　青洛又道：“珊兒，水溢得滿地都是，快扶夫人回去吧?！?p>　　“夫人，奴婢扶您回宮吧?！眾檭杭?xì)心地扶著主子。

　　“公主，您回宮吧。留在這兒，大家做事束手束腳，也不安心哪?！辨涸苿裾f著。

　　“也罷，就不耽誤大家了?！奔咀诱f完往回走。

　　“恭送夫人！”

　　翌日，即是夕月之日，軍賬前的豎案擺著牛羊果酒等一應(yīng)供品。焚香緲緲，夫差、季子與眾將士正容肅穆，祭拜月神，對天祈佑！祭典儀式畢，眾人回到駐地。一席桌案，齊整排開，上擺著豐盛的家鄉(xiāng)菜，尤其是蜜藕，遠(yuǎn)遠(yuǎn)就聞到甜香，令大家又驚又喜！

　　夫差對著眾將士舉杯道：“弟兄們，春朝日，秋夕月。今晚皓月當(dāng)空，諸位同本宮駐扎邊陲，雖不能與家人團(tuán)聚，但是，有我們在這兒抗敵守土，親人們就能安心地祭月、賞月！為了遙遠(yuǎn)的家人，干！”

　　“干！”聲如雷轟！讓人心生激蕩！

　　叔雍給夫差斟滿，“第二杯酒，敬在座的諸位弟兄，敬你們與本宮同仇敵愾，奮勇退敵！喝！”夫差堅毅道。

　　“喝！”眾人暢飲而盡。

　　“第三杯酒，敬誰呢？”夫差似自問道。

　　“敬夫人！”人群中有人嚷道。

　　“好！就敬夫人！”夫差朝季子示意，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將士們紛紛喝彩。

　　“今晚準(zhǔn)備了幾道家鄉(xiāng)菜，弟兄們盡情享用！”夫差高聲道。

　　“謝太子殿下！”

　　士兵們紛紛動起竹筷。季子看到他們歡欣地吃喝著，不由得一陣心酸。軍中條件簡陋，吃飯時人手一碗。眼下的桌子，很多都是木板拼湊而成，但大家席地而坐，仍吃得不亦樂乎！酒過三巡。夫差坐回季子身旁，夾了一塊酥香醉鵝放入她碟中，道：“這道菜從小就吃，你也來嘗嘗?！?p>　　“好啊?！奔咀佑淇斓啬每曜訆A起，剛要入口。突然，一陣惡心直沖喉口，季子忙放下竹筷，急急掩住口。

　　夫差一看大驚，急問道：“怎么了？”

　　季子捂住嘴，直搖頭。

　　夫差扶住她，他噴薄而來的酒氣，讓季子聞著更難受。

　　夫差起身對叔雍道：“夫人身子不適，我陪她回宮，這里交給你了。”

　　“是，醫(yī)士就在這兒，末將讓他跟您一道回宮吧。”叔雍提議道。

　　“好?！闭f完夫差攙扶季子，離開席間。叔雍緊張地到人群中尋醫(yī)士，只見他急步走至一清瘦男人跟前，神思急切地言說，那男子立刻起身，朝居所奔去。

　　士兵們見太子與夫人匆忙離席，氣氛有些沉悶。叔雍大聲道：“諸位兄弟，夫人前些日子操持勞累，回宮憩養(yǎng)。殿下囑咐大家開懷暢飲，來，咱們干一個！”

　　“干！”氣氛又開始活躍。

　　回到寢殿，季子再也忍不住，“哇”地吐到痰盂。嘔了好一會兒，才覺好受些。季子疲憊不堪，一頭扎在夫差懷中。夫差哪見過她這般病姿，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道：“醫(yī)士到了沒有？”

　　婧云捧來溫水給季子漱口，又仔細(xì)地用棉巾擦拭掉夫人嘴角的殘留物。這時，守在門口的青洛領(lǐng)著醫(yī)士急匆匆趕到，倉促行禮之后，立馬替季子診脈。剛一搭脈，臉上一驚，他觀完季子臉色，又低頭沉思。

　　“路崦，夫人得了什么病？”夫差急問道。

　　路崦忙回稟道：“恭喜殿下、夫人。夫人并非得病，而是有近兩個月身孕了。此間反應(yīng)最大，才至夫人常感疲倦、惡心。這些都是孕期正常的反應(yīng)，請殿下、夫人不必憂心。”

　　“孕……有孕了”夫差驚愕，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會不會有錯？

　　“不會！微臣雖是軍醫(yī)，但喜脈還是診得出的?！甭丰煤芸隙ǖ卣f。

　　“孩子！咱們有孩子了！”夫差喜出望外，緊摟著季子歡喜道。

　　季子下意識地摸著肚子，喃喃道：“孩子！”

　　“路崦，從現(xiàn)在起，就待在行宮，別的事不要管了，一心一意照料夫人?！狈虿罡吲d命令道。

　　見太子夫妻歡喜萬分，路崦稍遲疑后，委婉進(jìn)言道：“殿下、夫人，微臣只是隨軍太醫(yī)，擅治調(diào)理與外傷。夫人同小公子身份尊貴，馬虎不得。依微臣愚見，殿下還是遣人回姑蘇王城，請擅長千金婦科的太醫(yī)來照料方為妥當(dāng)。”

　　夫差細(xì)思之后，深覺有理，畢竟關(guān)乎季子與孩子安危，更應(yīng)小心謹(jǐn)慎！路崦隨軍多年，治愈過不少嚴(yán)重的傷病患。但于女子，的確甚少診治?！耙埠谩１緦m這就致信父王。在太醫(yī)到達(dá)之前，由你負(fù)責(zé)夫人的飲食起居?！狈虿蠲畹馈?p>　　“是。微臣馬上將孕婦應(yīng)當(dāng)遵循的禁忌羅列給姑姑，再開一劑調(diào)理脾胃的方子，讓夫人能安適些?！甭丰梅A道。

　　“青洛，隨桑醫(yī)士取藥去?！狈虿罘愿赖?。

　　“是，桑醫(yī)士，請！”青洛亦十分歡喜。

　　“微臣告退?！甭丰霉Ь吹刈叱鰧媽m。

　　夫差與季子，雙對凝望，他心有余悸地說：“剛才差點(diǎn)嚇得我魂飛天外，萬幸只是孕期反應(yīng)！”

　　“從前千盼萬盼，竟然不經(jīng)意間，他來了！”季子喜滋滋地說，情不自禁地?fù)嶂「埂?p>　　“是啊，太醫(yī)早就說過，你的身子沒問題，有孩子是遲早的。再過八個月，你與我，就能當(dāng)?shù)锪恕！狈虿顫M懷期待地說，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慈愛，他考慮到季子喜愛游玩，叮囑道：“現(xiàn)在有了身孕，可不能像以前到處跑，留在宮里好好安胎，照顧咱們的小寶貝！”

　　季子見他一門心思顧念著孩子，嘴一撇，不滿道：“是不是有了孩子，就將妾身置于一旁不予理會?！?p>　　夫差見季子傷情，忙表態(tài)道：“哪能啊，你和孩子在我心里都是一樣的，少了誰都不行！”

　　“這還差不多。”季子破涕為笑，倚在夫差胸懷，遐思道：“夫君，你覺得咱們的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都喜歡！因為是我們的孩子！”夫差十分沉定地道。

　　接下來的日子，夫差怕季子磕著碰著，不再讓她外出。他自己除卻例行巡察，其余時間皆陪季子待在行宮，好讓她專心安胎。孕期的惡心、嘔吐，在路崦的精心調(diào)理下，減輕許多，除了晨起反應(yīng)強(qiáng)烈外，其余皆能正常進(jìn)食。小丫頭婧云似乎一日之間懂事，不再跑去纏著叔雍習(xí)武，而是和青洛變著花樣做各式菜肴點(diǎn)心，為的就是想讓季子多吃。在醫(yī)士、婢女照料下，季子氣色漸復(fù)潤顏。

　　一連半個月多，季子未出行宮一步，閑暇著無所事事。午后憩睡，婧云和青洛則坐在窗臺的幾邊，一邊做針活兒，一邊不時抬頭觀床榻動靜。她們怕驚醒季子，閉口不語，只靜靜地坐那兒縫著衣物。

　　季子睡了近一個時辰，一覺醒來，兩個婢女仍在穿針引線。她翻過身，懶懶地側(cè)身臥躺著。青洛聽到聲響，取來一個錦枕，輕問道：“夫人，要靠會兒嗎？”

　　“不用，榻上躺久了，昏沉沉的?！奔咀佑粲舻?。

　　青洛利索地服侍季子穿衣，系腰帶時，結(jié)扣寬松，為了讓她穿著舒服，腳上的鞋亦比平常更軟適。收拾停當(dāng)，扶著季子來到窗幾前。才一坐下，就有宮女端來溫湯給她洗漱，這些湯水都是特意調(diào)制的，除了清心養(yǎng)神，還有美顏潤膚的功效。季子聽聞孕婦懷孩子期間，容易積下斑點(diǎn)，歡喜之余又擔(dān)憂容顏失色。當(dāng)年在宋國時，就有一個有孕的妃嬪，臉脖長了成片成片的斑紋，生下孩子后就失寵。出嫁時，母親特意將珍藏的方子交給她，叮囑她，女人要想攏落住男人的心，決不能讓自己變成黃臉婆。那時，她還笑話母親絮叨，現(xiàn)如今成了她的法寶。自從得知有孕后，她拿出方子，讓路崦一一檢視，每道原料仔細(xì)篩選，嚴(yán)格把控，為的就是萬無一失，做到潤澤容顏的同時又絕對不會影響胎兒，真可謂煞費(fèi)苦心！

　　洗漱完，季子坐到幾旁。婧云捧著點(diǎn)心進(jìn)屋，有了身孕，季子的口味隨之改變。從前喜食甜點(diǎn)，如今，偏愛咸味的點(diǎn)心。婧云今天做得就是素咸花餅和蜜豆羹?；炈炙执啻嘤謳е幕ㄏ?。蜜豆羹則放了些鮮果粒兒，入口唇齒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