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奪愛
季子只覺自己從悠悠緩緩的云端，飄飄然然地落于地上，還沒站穩(wěn)，就聽到一聲聲的溫柔卻著急的呼喚：“季子！季子！”
季子輕輕睜開眼睛，映入視野的是夫差溫朗與深情，她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有些亮，轉(zhuǎn)過頭望了望窗外，暖陽高照，庭苑里的花木染上了一層光澤?！疤柌皇锹渖搅藛幔俊奔咀营q豫著問。
“不，現(xiàn)在是正午，太陽最亮的時(shí)候?！狈虿钗罩睦w手，輕輕地?fù)崦?p> 季子抽回手，在被子里一陣摸索。“在找這個(gè)嗎？”不知何時(shí)，夫差手上多了一只黑瓷瓶。
“給我！”季子迅速來搶。
夫差敏捷地騰換到另一只手中，微笑著道：“你搶不過我！而且，搶過去也沒用！”
季子有些生氣，她抿著嘴，一語不發(fā)。這時(shí)，銅鼎時(shí)的香燃完了，婧云又去點(diǎn)燃一支。煙氣裊裊，一股清冽的香氣彌漫在屋中?！澳悴桓疫`父王君令，不想讓我為難，就可以傷害自己嗎？”夫差痛心地說。
“你？知道了？”季子忐忑地問。
夫差默默地點(diǎn)頭，他難過地說：“你的痛苦不能流露，也不想讓人看見，更難的是，你覺得自己承受不住，所以，借用息神丸使自己陷于深眠之中，這樣，就不用忍受錐心的痛楚，對嗎？”夫差的嗓音嘶啞又悲傷。
“是！自從得知吳魯聯(lián)姻，度日如年！我沒辦法對這場聯(lián)姻視而不見，也舍不得你左右為難。唯一能做主的，就是不要讓自己保持清醒，這樣，就不會那么心痛！”季子的眼睛盈盈含滿淚花，“睡夢里，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瞻前顧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必?fù)?dān)驚受怕地去面對！”
“你可知？在我心里，沒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你睡著的時(shí)候，一直在想，如果真得要取舍，江山與你，如何抉擇？我想得很徹底，我只要你！”夫差深情地凝望著季子，自嘲道：“本來太子之位就不屬于我，得到這個(gè)名分，完全出乎意外！沒了我，還會有其他公子繼任太子。而沒了你，我就不能從容地安于世上。我情愿，拋開名利枷鎖，與你徜徉于山水之間，自在逍遙！”
“這多可惜??！”季子輕輕地道。
“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珍貴！”夫差動(dòng)情地說。
“好啦，我不會再做傻事。”季子聽了，心里甜滋滋地的，漾起了嬌媚笑容。
夫差看到季子打開心結(jié)，很是欣慰，遂把小瓷瓶塞到季子手中。“你？不擔(dān)我再吃藥？”季子十分意外。
“這藥你肯定得吃。”夫差逗笑著道。
季子打開綢塞，往外倒藥丸，結(jié)果只倒出一粒，“就......就剩一顆？”季子驚愕地問。
“原本呢，一顆也不想給你留著，可我又怕，你睡了這么久，晚上肯定一夜不能入睡。我守了大半天，也累了。所以，就沒有精力再陪你熬一宿，只好勉為其難地給你留一顆?！狈虿钔咀?，洋洋自得。
“其他的，你都拿走啦？”季子心虛地問。
“當(dāng)然，全倒荷池喂魚了。”夫差理直氣壯地說。
“你？那可是王兄讓太醫(yī)煉了好久才得到的，被你輕輕松松地給扔了?！奔咀有奶鄄灰选?p> “說到你王兄，我要寫信大罵他一頓，送什么不好？給親妹妹送藥！我要找他算帳！”夫差氣惱地抱怨。
“不是王兄的錯(cuò)！”季子撒嬌著解釋，“是我在信中提及有時(shí)睡不安穩(wěn)，王兄才命人制了這藥丸?！?p> “我怎么不知道？”夫差依舊生氣。
“你出巡了?！奔咀訅阎懻f。
“婧云呢？青洛呢？她們也毫不知情?！狈虿罡F追不舍地問。
“她們每天事情那么多，信使過來的時(shí)候，正好沒碰到?！奔咀有ξ鼗卮稹?p> “哼？我看你是存心欺瞞！”夫差黑著臉，“我已經(jīng)交待下去，宋國來人，送的東西，必須要叔雍過目，省得你又要偷奸耍滑！”
“好好好，都依你！”季子摟著夫差脖子，嬌聲嬌氣地道：“什么都依你了，能消消氣兒了嗎？”
“再有下次，決不輕饒！”夫差沒好氣地道。
“嗯！”季子“吃吃”笑著，心里無比歡喜！
夫差將季子自傷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稟告了父王，他認(rèn)為倉促成婚勢必刺激到季子，宋公知悉必然心有芥蒂。若因魯國公主而傷及與宋國的盟約，得不償失，畢竟，吳宋之間的利益更為緊密！
吳王闔閭同意他的看法，允準(zhǔn)他遲延與鴦瑚公主成親。夫差本意想將親事拖上一段時(shí)間，在這期間，再慢慢想辦法讓父王改變態(tài)度，從王族幾個(gè)未婚配的公子中，挑選出一位來與鴦瑚公主婚配。夫差以為要費(fèi)盡口舌才能得到旨意，沒想到父王這么爽快地同意了，心里萬分歡喜。自這一天起，夫差名正言順地留在王宮，未再見鴦瑚公主一面。
驛館內(nèi)，昔爾眼巴巴地瞅著館門，盼著吳國太子夫差突然現(xiàn)身，來看她這位“鴦瑚公主?！逼綍r(shí)愛笑愛動(dòng)的昔爾，悶悶不樂地伏在案幾，一眼不眨地盯著屋門，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活潑與俏皮。鴦瑚公主與她同為女子，自然瞧出她的心思，打趣道：“心心念念的人兒，怎么還不來呢？可想壞咱們的‘公主’矣！”
“姐姐！”被人看破心思，昔爾有些難為情，羞澀地粘在鴦瑚身上。
鴦瑚望著她紅紅的臉頰，慎重地問：“確定要嫁他，不是鬧著玩兒？”
“嗯！”昔爾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
“若真喜歡他，就讓洛哥想想辦法，讓你見上太子?！兵労髯屑?xì)問她。
“真的嗎？”昔爾驚喜不已，可隨后又泄氣道：“他會不會看不上我，才避而不見？”
“怎么會？你忘了，在魯國，但凡見過你的公子，每一個(gè)人都對你念念不忘!夫差之所以數(shù)日未來，可能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別忘了，他是吳國太子，事情多著呢！”鴦瑚貼心地寬慰她。
“希望如姐姐所言，他是因?yàn)橛惺虏挪粊硐嘁姟！蔽魻栢街臁?p> “你啊，千萬不要妄自菲?。￠L得這么美，誰會不喜歡？”鴦瑚溫柔地勸著。
“好了，別耷著臉。一會兒洛哥去給你打聽打聽，看看當(dāng)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問題？咱們再細(xì)細(xì)研究對策，總之，必讓你圓了心愿！”公子洛不時(shí)何時(shí)出現(xiàn)，猛地開口。
“洛哥哥，你最壞了，偷聽別人說話?！蔽魻栍中哂旨薄?p> “就你？還用得著偷聽？”公子洛一臉不屑。
“姐姐，你看他？”昔爾噘著嘴。
“洛哥跟你開玩笑呢。”鴦瑚連忙勸和，她假裝生氣，訓(xùn)道：“惹了咱們的小美人兒，還不趕緊認(rèn)錯(cuò)！”
“哎！我錯(cuò)了，這就去幫咱們的‘公主’打探消息”。公子洛裝模作樣地低頭認(rèn)錯(cuò)，慌慌地往外走。
昔爾見他出門，怒氣頓消，嬌眉飛揚(yáng)，愁緒也一消而散，恢復(fù)了往日的神采。
公子洛向驛丞打聽了迎親使諸蠻的府第，來到他府中，詢問相關(guān)事宜。諸蠻也不隱滿，坦白太子夫差與勾吾夫人情意深厚，無意再娶。公子洛裝作十分為難，他說親事經(jīng)吳魯兩國君主同意，他千里迢迢護(hù)送公主入?yún)牵F(xiàn)在卻落得棲居驛館的處境，實(shí)在無法向魯公交待。他提議，能否讓公主以賓客的名義進(jìn)宮住些日子，兩人見面相處得多了，說不定能令太子改變想法，迎娶公主。這樣，他也能坦然地回魯國復(fù)命。
諸蠻也覺得這主意不錯(cuò)，他曾向吳王問起太子夫差與鴦瑚公主的婚禮何時(shí)舉行，一提這事，闔閭很是傷腦筋，坦言日日在為他們的婚事籌劃費(fèi)神。諸蠻行動(dòng)迅速，當(dāng)天就進(jìn)宮向吳王轉(zhuǎn)述公子洛的提議。吳王闔閭自然不想放棄這門難得的親事，遂同意諸蠻的建議。
在諸蠻的安排下，三日后，昔爾以“鴦瑚公主”的身份來到王宮，與她同行的，還有真正的鴦瑚公主和公子洛，擔(dān)心被吳國王宮的宮女瞧出端睨，只攜了湘兒一塊兒進(jìn)宮。
季子自從獲知夫差的意圖后，心情輕松了很多。擔(dān)心季子再出意外，一連多日夫差除了隨朝聽政，哪兒也沒去，就是陪伴季子。天氣晴好，他們相約在荷池旁的湖亭下棋。婧云剛擺好棋盤，就聽得一聲嬌俏熱烈的招呼：“太子哥哥！”
夫差聽到這聲音，心中一凜，臉色瞬時(shí)變得黑沉。季子心奇，到底是哪里來的姑娘，這么熱情地招呼夫差。話音剛落，一個(gè)嬌麗的身影映入大家視線，這女子面容燦爛、眼眸含春，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夫差！就在季子錯(cuò)愕間，這位長得極美的姑娘盈盈來到亭前，看到石臺上擺著的棋子，歡快地問：“太子哥哥在下棋嗎？”嬌語如珠，羞怯中帶著活潑。
夫差并不待見她，自顧自地整理著往棋盤上放了一顆棋子，對季子道：“該你了。”
季子見他對這位陌生的姑娘不理不睬，覺得有失禮度，遂溫和地問：“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鴦瑚，魯國來的。”姑娘俏生生地回答，神情間頗為自得。
“什么？”季子大驚失色，千防萬躲的鴦瑚公主竟悄然而至，望著她俏麗可人的容顏，季子只覺一陣心悸，像一只高飛的風(fēng)箏，傾刻間失去力量，渾身變得綿軟無力！情急之下，她連忙伸手去抓牢固的東西，觸碰間，將放在石臺上的一只棋帛打翻，玉白色的棋子骨碌碌滾得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