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平息軍亂
正說話間，府門外傳來車響馬嘶的聲音。不一會兒，一群人簇?fù)碇晃豁毭冀园住⑶謇适菹鞯睦险唪~貫而入。不用說，他就是老公子——季札了。
夫差起身相見，作揖道：“侄孫夫差見過叔公?！?p> “哎呀呀，素聞太子文韜武略、鴻博多識，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太子遠(yuǎn)道而來，未曾相迎，失禮，失禮??！”身尚未至，老公子季札就遠(yuǎn)遠(yuǎn)地拱手作揖，分外謙遜。
夫差慌忙道：“叔公乃長輩，夫差理應(yīng)拜見?！?p> “快請坐，快請坐。”季札將夫差往上座讓。
“叔公請！”夫差不及他推辭，快一步走到左側(cè)位置，坐下。季札雙目閃過意味深長的探究，隨即一消而散。不管是依國禮還是家禮，憑他的身份，完全擔(dān)得起此位，于是就安心地坐下。其余人等，均一一落座。
“今天在場的，都是自家人，就不拘于禮數(shù)了，”季札捻須含笑道，他為夫差介紹自己的后輩：“這是本公之子季禮和他的夫人珉?！?p> “夫差見過叔父、嬸母。”夫差與他們一一致禮。季禮看上去比吳王闔閭年紀(jì)更輕些，溫爾儒雅，大有名士風(fēng)范。他的夫人也是賢良淑美之人。
“旁邊的，是你的堂弟季誠、堂妹季嫣兒?！奔驹钢麄兊淖灰灰唤榻B。
“見過堂兄?！闭\公子和嫣公主齊聲道。
“誠弟、嫣妹?！狈虿铌鲜资疽?。
與季札一家人見過后，夫差喚過叔雍，呈上禮物，他打開其中兩個食盒道：“侄孫來之時，父王特意交待，叔公當(dāng)年喜食‘云棗糕’、‘梨月酥’，這些都是膳食坊精心制做的。叔公嘗嘗，看與您印象中的味道是否一樣？”
精致的糕點，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勾起了季札久遠(yuǎn)的記憶，想起曾經(jīng)的過往舊事，似乎回到自己意氣風(fēng)發(fā)，懷著橫溢才華，仗劍走天涯的年紀(jì)。季札沉浸于過去，連連嗟吁嘆息。半晌，才恢復(fù)如常神態(tài)。季札望著侍衛(wèi)們手中的禮物，有難覓的千年山參、有光華璀璨的明珠、有潤澤透亮的翡翠美玉等等，盡是極稀難尋之物。季札心中明如懸鏡，自然知道夫差的來意。
“老夫年愈古稀，久浮于人事，如此珍貴之物，受之有愧。太子還是收起來，另作他用吧?！奔驹o謝道。
“父王說‘壽夢王四子，惟叔父在世，吾輩自應(yīng)當(dāng)恪盡孝道，讓叔父頤養(yǎng)天年。’些許綿薄之禮，皆是父王同侄孫的心意，望叔公切勿推辭?！狈虿钫\摯地說明來意。正所謂血濃于水，皆是一脈所承的親人，情之所至，季札自然亦為之所感。遂吩咐管家收下禮物，請?zhí)哟鸀檗D(zhuǎn)達(dá)吳王的謝意。
“太子此番來，想必不僅僅只限于送這些禮品吧？”季札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栔?p> 一直冷靜觀望的珉夫人聽到這話，臉上不動聲色，內(nèi)里卻十分揪愁，生怕一言不慎，為整個家族帶來災(zāi)禍。畢竟，眼前這位是未來的吳國君王，輕易得罪不的。且不說珉夫人的擔(dān)憂。
夫差并不避諱道：“叔公所言甚是。此次侄孫來延陵，實為一樁要事，想必叔公亦有所耳聞，就是延陵守將無棄與副將解冷之間的爭執(zhí)，想聽聽叔公的意見?！?p> 季札捋了捋白須道：“延陵雖是老夫的封地，但軍務(wù)向來由王軍統(tǒng)轄。無棄將軍乍一過世，老夫亦十分惋惜。至于兩位將軍之間的糾葛，老夫自認(rèn)無權(quán)過問。跟無棄將軍的私誼，在他出殯之日，老夫會親自為他送行。其他事宜，太子按律處置便是?！?p> “有叔公此言，侄孫心里有數(shù)了。一定厚葬無棄將軍，遺孀也會妥善安置。”夫差心寬了大半，神情輕松了許多。
“唔，讓他妻兒老小的生活能有著落，想來無棄將軍，泉下也能安息吧。”季札嘆道。
“事出突然。解冷將軍自然不愿發(fā)生這樣的意外?！狈虿畹?。
“哦，對了，太子一來就在府中逗留，怕是還要趕往駐軍地吧？老夫凈顧著閑扯，意忘了殿下還有公務(wù)在身?！奔驹蝗恍盐虻?。
“來看叔公也是要務(wù)?！狈虿钗⑿Φ?。
“軍務(wù)要緊，老夫就不耽擱殿下了?！奔驹坏氐?。
“既然都是自家人，侄孫就不客氣了。待處理完軍情事務(wù)，再來聆聽叔公的教誨！父王經(jīng)常提起，叔公當(dāng)年可是聞名遐爾的翩翩公子，仗劍行走天下，留下許多美談呢。”夫差恭維道。
“哪有那么灑脫，不過是浪跡天涯罷了?！奔驹龝晨斓匦ρ?。
“侄孫先行告辭?！狈虿钇鹕淼?。
“太子慢走?！奔驹⒆麝鲜?，當(dāng)是送行。
季札年紀(jì)大了，季禮、季誠代為送別，在府門口親自目送夫差上馬離開。季禮、季誠復(fù)又回到正堂。季札一反剛才閑云野鶴般的灑意，雙目炯炯有神，眼睛里透著深遂，他緩聲道：“太子此番除了解決二將沖突，還會查探咱家的動靜，吩咐下去，這段時間，切不可生出事端?！?p> “爹，您是說太子在暗中調(diào)查？”季禮不安問道。
“王族子弟，多少人為了一個王位，不顧兄弟親情，手足相殘。雖然壽夢先王在世時，我就力辭，后來又屢次拒絕，可先王過世時到底留下遺訓(xùn)：‘兄終弟及！’這一道王旨掀起多少血浪，你們心里都有數(shù)！即使咱們遠(yuǎn)離王城，朝野爭斗從未牽涉。但人心叵測，還是小心為好。”季札憶當(dāng)年情景，仍覺心驚！
“都這么謹(jǐn)慎了，還想怎么小心啊?！闭\公子嘟囔道。
“聽祖父的話！”珉夫人嚴(yán)詞訓(xùn)斥：“爭權(quán)奪位之事，即使咱們不碰，兇險也會尋跡而來。稍有不慎，合族性命難保，危難到時，看還能抱怨否？”
“是，我小心就是?！闭\公子嚇得趕緊認(rèn)錯。
“兒媳自過門就在延陵，雖未曾經(jīng)歷父親的險境，但從經(jīng)籍記載中能想象得出，王位爭奪何其兇險？所以，大家都會倍加小心，請父親勿要記掛于心。”珉夫人溫言勸慰。
“還是你懂事，他們兩個，唉……朽木不可雕也！”季札嘆氣道。
季禮見父親憂慮，忙表態(tài)道：“爹放心，兒子定竭盡全力護(hù)府中周全。”
“你這個書呆子，總算開竅！去挑挑日子，讓誠兒和綾鴻盡快成婚?！闭f完季札起身，往后院走去。
“這么快，不是，今天才下聘禮嘛？”季禮驚詫道。
“爹說你書呆子，還真不是白叫的?！辩敕蛉藬?shù)落道：“吳王和太子最擔(dān)心的是什么呀？”
“奪位呀？”季禮答道。
“奪位靠什么呀？無非是人、財?shù)任?，若是讓他們知道誠兒僅僅娶了個漁家女，無權(quán)無勢的。那咱們拿什么跟人家爭？自然地，就不會一直盯梢著了?！辩敕蛉瞬粷M地白了丈夫一眼。
“哦！”季禮恍然大悟，佩服妻子的智慧。能早日迎娶綾鴻，季誠當(dāng)然十分愿意，合府上下，恐怕數(shù)他最高興了。
延陵駐軍地在城西北，城墻夯厚，非常堅固。夫差才進(jìn)營地，就發(fā)覺氣氛異常。士兵們繃著臉，警著神，甚至于同為值守，卻怒目而視。目睹此情此景，夫差非常痛心。他來到賬門前，靜觀其勢。軍賬內(nèi)，無棄和解冷的手下在激烈地爭吵，劍拔弩張，各不相讓。爭到最后，他們的情緒越來越激烈，開始互相漫罵。夫差聽不下去，猛地一腳踹開門。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撼住了屋內(nèi)之人，他們竟愣著不敢動。夫差看到眼前的將士，一個個怒目圓睜，有人甚至拔劍在手，若晚出現(xiàn)一步，怕是真的要流血死傷了。
突然出現(xiàn)不速之客，雙方極其驚訝，但見來者氣宇軒昂、不怒自威，竟不敢發(fā)難，雙方皆被震懾住?？諝馊缤桃话?，無棄的手下戎里率先回過神來，他正欲責(zé)難。叔雍搶先一步上前行禮：“拜見太子殿下！”
雙方皆始料未及，來者竟是太子殿下，頓時驚慌失措！拔劍的將士手忙腳亂地將劍插回劍鞘，眾將士慌忙行禮：“末將參見太子殿下！”
夫差踏步流星走到帳中，嚴(yán)厲地道：“諸位將軍，士氣高昂，這是趕著上陣殺敵呀？”
眾將士聽罷，低下頭默默不語。
“既然不是行軍打仗，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的，非得拼個你死我活，才善罷干休？”夫差怒喝道。
“太子息怒，今日乃無棄將軍頭七忌日，我等請解將軍前去祭奠，怎料他們出言不遜?！睙o棄手下戎里壯著膽稟道。
“誰出言不遜？”解冷部將容峻惱怒道：“你們剛才是商量著來的嗎？分明是要解冷將軍的命！”
戎里心中發(fā)虛，撇開頭一言不發(fā)。
“他說得是真的嗎？”夫差眼神如利箭，直射向戎里。
“太子殿下，請容末將稟報：解冷將軍誤刺無棄將軍致死，已十分自責(zé)。若不是末將等拼命攔著，當(dāng)日就以死謝罪了！后來屢次欲自尋短見，幸虧我等時時守著，才護(hù)得將軍性命。前兩日將軍把送去的飯食，其藏于牢中稻草下，欲絕食償還命債。今日因饑陷入昏迷，我等才知實情。好容易熬了湯糊，讓將軍服下，才有了些氣力。原本想，等將軍體力強健些，前去祭拜無棄將軍。誰知戎里他們步步緊逼，非說些侮辱解冷將軍的言語，末將氣不過，才與他們辨駁?！比菥赞o有度，據(jù)實回答。
夫差凌厲的眼神掃向戎里，問道：“果真如此？”
戎里自知理虧，辯解說：“末將不是這意思。”
這時叔雍上前道：“末將到達(dá)營地時，外面的士兵們廝打在一起。好容易才讓他們停止?fàn)幎??！?p> “若不是叔雍將軍及時趕到，賬外怕是血流成河了?！比菥馈?p> “好嘛，自己人，窩里斗，是不是很痛快？都不用敵軍來攻擊，就已經(jīng)土崩瓦解了?！狈虿钆瓪鉀_沖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