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 別
昭德殿內(nèi),大將軍伍子胥向吳王闔閭奏報:“啟稟大王,延陵守將無棄與副將解冷發(fā)生沖突。糾纏中,無棄被解冷一劍刺死。無棄乃公子季札從前的家臣,曾于公子季札有救命之恩。涉及王室宗親,滋事體大,微臣不敢擅作主張,請大王定奪!”
“何事糾葛,鬧得如此嚴(yán)重,竟生出命案來?”吳王目光炯炯地盯著伍子胥問道。
“據(jù)邑臣奏報,緣起無棄巡視途中,在一拐彎處,有一老農(nóng)推著瓜車,避讓不及。撞到了無棄的坐騎,馬兒受驚,將其摔翻在地。無棄惱怒,鞭笞農(nóng)夫。恰逢解冷從巡邏歸來,言道農(nóng)夫與其相識,望其網(wǎng)開一面。無棄不肯,便因此起了爭執(zhí),推搡中,誤將無棄刺死?!蔽樽玉阍斣敿?xì)細(xì)地回答。
“從事發(fā)經(jīng)過看,確是事出突然,非蓄意而為之?!眳峭蹶鲜壮了?。
“是?!?p> “解冷現(xiàn)在哪兒呀?”吳王問道。
“他見鬧出人命官司,便自縛于軍中,請求一死?!蔽樽玉惴A道。
“他倒實在?!标H閭頗有幾分贊許。
伍子胥迅速瞥了一眼吳王道:“解冷自到任以來,守城將士一掃頹廢態(tài)勢,軍紀(jì)嚴(yán)明,在與楚軍交戰(zhàn)中,戰(zhàn)績斐然??梢哉f,解冷是一位難得的干將。反倒是無棄,資質(zhì)庸碌,一直以來,敷衍了事,看在老公子季札的面子上,才始終沒有動他?!?p> “話雖如此,人死了,總得給一個交待,更何況他與老公子季札頗有情誼。”闔閭沉吟道。
“是。所以,微臣不敢擅做主張。”伍子胥恭敬稟道。
“老公子季札乃寡人唯一尚在人世的叔父。即使寡人見他,也得敬讓三分?!标H閭腦海里迅速閃現(xiàn)出一個個人選,可一個個皆為不妥,極是傷腦筋。
“若是尋常大臣前去,一來若處置不當(dāng),引發(fā)騷亂,恐于大王聲望不利!二來,軍中向來重情義,非有聲望者不能掌控住局面!”伍子胥謹(jǐn)慎地建義。
“依你之見,何人合適?”闔閭問。
“公子季札出身王族,又極負(fù)賢德名望。微臣以為,可在王室宗親里,選一位身份尊貴又俱聲望的,前去延陵辦理此事,以示大王對季札公子的重視。”伍子胥提議道。
“王族中,得享尊位的人不少,除此之外,還要能處理軍中事務(wù),誰呢?”闔閭自言自語道,接連想了幾個人選,先后給否定了。突然,他欣喜道:“著太子前去!他在外帶兵,熟悉軍務(wù),而且太子幼時曾與王叔有過一面之緣,此番正好借機(jī)共敘天倫?!?p> “大王所言極是。老公子與太子,一脈相承,又許久未見,自然暢歡融洽?!蔽樽玉愀阶h道。
“先稹。”吳王朝門外喚道。
“在,”先稹忙不迭地趕來:“不知大王吩咐何事?”
“太子回來了嗎?”吳王問道。
先稹抬頭望了望天色道:“太陽都落山了,想必快回了吧。大王要是有要緊事,老奴派人出宮尋找。”
“不必了。你去傳一聲,讓他回宮后,來見寡人?!眳峭醴愿赖?。
“是。”先稹見吳王沒有別的事,復(fù)又退至宮門口,打發(fā)底下的小公公去看太子是否回來。殿內(nèi)留闔閭和伍子胥繼續(xù)商議其他要事。
叔雍駕著馬車剛進(jìn)德陽宮前的宮道,遠(yuǎn)遠(yuǎn)就望見先稹站在宮門口焦急地等候,心知必有要事,他開口打招呼道:“先稹大人,久候了?!?p> 先稹來到車駕前作揖道:“太子殿下,您讓老奴好找。大王有要緊事與殿下商議,請?zhí)与S老奴到昭德殿一趟。”
“什么事?還勞煩稹叔跑一趟?!狈虿钕坪焼柕?。
“太子此言折煞老奴了,替大王、太子效勞,是老奴份內(nèi)事?!毕瑞泛呛堑卣f:“具體的,老奴也不太清楚,好像與老公子有關(guān)。”
先稹平日里謹(jǐn)言慎行,一切朝政大事,斷不能從他嘴里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惟獨對夫差例外,一來他身為儲君,遲早一天要登上王位;二來他是闔閭兒子,先稹希望太子深思熟慮后做出的謀策,減少他們決策上的沖突,讓父子倆關(guān)系更融洽。因此,他在一些重大事情上,會悄悄透露些許訊息。
夫差踩著腳凳下來,又小心翼翼地扶著季子下馬車。他溫柔地說:“今天累了,回宮好好歇著。處理完父王交待的事情,就馬上回來?!?p> “殿下快去吧,別讓父王等急了。”季子柔聲道。
“好?!狈虿铍S先稹先行離開。季子目送他們遠(yuǎn)去后,和婧云回宮,留下叔雍搬拿著精心挑選的物品。
“兒臣見過父王!”夫差剛進(jìn)昭德殿偏殿,便行禮問安。
“回來啦,”闔閭抬頭望了他一眼,問道:“季子在宮外玩得怎么樣?”
“兒臣帶她,沿著姑蘇城走了一圈,又去了最繁華的文陽街,她玩得很是高興?!狈虿钜?guī)規(guī)矩矩地回道。
“唔,不錯,身為太子妃,是該認(rèn)識姑蘇王城?!标H閭贊許道,“你們才剛成親,季子又是遠(yuǎn)嫁而來,本來應(yīng)當(dāng)多給你們些時間相處。只是,延陵軍中發(fā)生點意外,此事呢,又多少與季札叔公有點牽扯。幾個王族宗親行事又不太安妥,所以,只能委派你前去,你是太子,又是晚輩,多年未見,理當(dāng)拜見他老人家,順道處理軍中事務(wù),明白寡人意思嗎?”
“延陵?那可是叔公的封地?”夫差詫異道。
“不錯,正因為如此,你才是最佳人選。至于季子,你放心,先稹會派人好好照顧她的?!标H閭道。
“是。什么時候動身?”夫差問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這事拖不得,免得節(jié)外生枝。你去的時候,帶上一份厚禮,就說是父王的心意。另外,請他來姑蘇住些時日,畢竟,這里是他的生身之地,人老了,會念想的?!标H閭吩咐道。
“是。”
“你去的時候,留意……”闔閭悄然降低聲音,囑咐夫差著什么。
季子坐在桌前等候夫差回來,一起用晚膳。直到夜色至黑,夫差仍未回宮,婧云勸道:“公主,大王召見太子,想必有緊要事,這么晚還沒回宮,怕是不能陪您了。奴婢侍候您用晚膳吧?!?p> “太子身為儲君,自然以國事為重。本宮這兒沒什么,就是不知他忙起來,是否會記得用膳?婧云,找?guī)讟语埐?,讓人給太子送過去吧。”季子又嘆息又心疼。
“哎?!辨涸茟?yīng)著,手腳麻利地裝好了菜盒,打發(fā)珊兒送去昭德宮。
用過晚膳,天已經(jīng)漆黑。季子等到亥時,夫差依然未回,季子見今晚月色明朗,是難得的好天氣。于是她取出紫笛,隨步走到荷池畔的花亭。此亭紫藤盤繞,春日里,開滿紫藤花,成片成片的,遠(yuǎn)遠(yuǎn)望去,如紫葭漫懸,極美!此時正值初夏,花朵杳然不見,留下整片綠蔭。月光如瀉,灑在藤枝間,星星點點,疏密錯落,在這靜謐夜色中,倒也別有一番情韻。
季子吹起笛子,曲子是當(dāng)日在雎陽城外,夫差吹奏的那首。笛聲幽幽,和婉地飄于宮苑,驚醒伏案疾書的夫差,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笛聲,他略有所思。忽然,他一幅了然于胸的神情,隨即放下狼毫,起身舒展幾下筋骨。一路尋著笛聲,當(dāng)他走到花亭后,看到那個熟悉的倩影時,嘴角揚(yáng)起了柔情笑意。
未幾,曲了。夫差輕輕擊掌。季子一驚,轉(zhuǎn)過身來,看到夫差深情地望著她。
“妙哉,妙哉!想不到夫人笛子吹得如此精妙!”夫差夸贊道。
季子一臉羞赧道:“夫君的吹奏,沉穩(wěn)大氣而又圓潤渾厚,才是精絕!我這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p> “你是女子,氣息自然不同。不過,清雅柔婉,別有一番韻味?!狈虿畹馈?p> “太子處理完公務(wù)了么?”季子問道。
“夫人都以笛相邀了,怎么還好滯留別處呢?”夫差含笑道。
“這樣說來,倒是妾身的不是了?!奔咀余洁阶斓?。
夫差抬頭望著夜空,月亮已然升至正空,他含笑道:“不全是,明日一早,趕往延陵。不過呢……”夫差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季子好奇問道。
夫差一把將季子拉將過來,兩人四目相對。夫差男人的氣息噴薄而出,直攝季子心魄:“佳人在此,莫辜負(fù)好時光?!闭f得季子嬌羞不已,將頭深深埋進(jìn)夫差懷里。夫差難抑內(nèi)心躁動,擁挽著季子,回到德陽宮,自是一夜美妙!
次日一早,夫差動身前往延陵。季子雖然依戀,但她知道,若不是情非得已之事,他不會前去。所以,臨行前,諄諄囑托,與夫差依依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