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姻緣
王兄痛恨楚國恃強凌弱，幾番掙扎下，抵抗不住楚國的鐵蹄，不得不臣服于楚。這些年，王兄為能脫離楚國的威脅，可謂是費盡心血，如今與吳國聯(lián)姻，想必也是他深思熟慮之后做出的決定。景公當(dāng)初深愛著太傅千金芊雅，卻為了宋國百姓，娶了晉國的庶公主為正妻，而不得不讓芊雅屈尊為妾室。王兄為宋國殫精竭慮，受了這么多委屈，身為王族，她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王兄替臣妹思慮周全，王兄挑選的人，自然是好的?！奔咀优ψ屪约罕３謿g顏。
“至于吳國太子的人品，大可放心。王兄曾與他有一面之緣，太子他，豐神俊朗，談吐不俗，與你十分般配?！本肮桓抑币暶妹?。
“王兄從小就為臣妹著想，您說好，自然是好的。”季子忍著淚道，“我聽王兄的安排便是。”
“王兄知道你嫁過去，衣食起居會有許多不習(xí)慣，已命人將你宮中一應(yīng)器物，依樣新制一批。待至姑蘇，擺放在寢殿，自與而今所住的宮殿，一般無二。思鄉(xiāng)之時，可寥作慰藉?！本肮従彽氐?。
“王兄安排，十分妥貼，臣妹謝過?！奔咀訌娬剐︻伒馈?p> “只愿你不記恨，王兄別無所求！”景公難過地說。
“臣妹不過是思及遠(yuǎn)嫁，故鄉(xiāng)、親人不得常見，一時感懷。過幾日，自然會回復(fù)往日神采，請王兄再勿自責(zé)。”見景公這幅神情，季子只好推說故土難離道，好讓兄長寬心。
“這個盡管放心，雖然宋、吳相隔遙遠(yuǎn)，日后王兄自當(dāng)尋找機會前往姑蘇，你我兄妹，總歸能見面的?！本肮珓裎康?。
“是?！?p> 自此始，宮中開始忙碌起來，尚工司準(zhǔn)備她出嫁的妝奩。繡娘們?yōu)樗可?，趕著裁制嫁衣。望著滿室紅彤彤的錦緞，季子卻感受不到婚事的喜悅，像個木頭人似的，任由她們擺弄。自嫁親定局后，季子經(jīng)常外出，她要在能及之時，盡情感受故國的寸草寸木，待將來思鄉(xiāng)情切時，希望能記起家國的鄉(xiāng)土風(fēng)貌。景公對她的外出，未予干涉，但卻增派許多侍衛(wèi)緊跟左右。事到如今，他心有愧疚卻決不能讓親事出現(xiàn)意外，否則，楚國虎視之余，又將添吳國這一勁旅。
過了近一個月，吳國迎親使團到達。吳王闔閭派公子夫鄖，攜豐厚聘禮，來到宋王都睢陽。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綿延數(shù)里，引得百姓紛紛駐足觀看，面對如此眾多的禮物，紛紛驚奇贊嘆！
到了擇定的吉日！依禮制，季子拜別母、兄。太后經(jīng)不住傷心，數(shù)次哭暈，景公只得讓人將母親看顧在長寧宮。季子一襲紅裝，緩緩步入肩輿。肩輿以竹子制成，輕巧便捷，頂上覆金絲銀線織繡出的祥云瑞霞錦緞，帷幔皆以五彩絲線繡出各式各樣的花鳥圖案，再籠以薄如蟬翼的輕紗。陽光下，熠熠生輝；輕風(fēng)微拂，縵紗朦朧，美不勝收！此輿極盡奢華，是吳王專門為迎娶宋國公主特意制做的。
景公與季子感情十分深厚，如今妹妹即將遠(yuǎn)嫁，景公自然十分不舍，他親自送季子啟程。至車駕離城十里，仍然難離難別。直至二十里外，又意欲再行。宋國派出的送親使是景公的表兄，宋國太后的親外甥——諸岑，他勸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今日天色將晚，懇請大王及早返城。臣定恪守大王旨意，護送公主毫發(fā)無傷到達姑蘇?！?p> 由此，兄妹倆才不得不依依惜別。在王兄殷切期許下，季子由眾星捧月般的簇?fù)碇?，?fù)又坐上了肩輿。透過簾幔，兄長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于暮暮夜色之中。從此，季子開始了漫長的跋山涉水。一路上，遇河過橋，遇江渡船，有時碰到顛簸不堪的山道，肩輿難行，她還要親自下輿攀走，可算是吃盡了苦頭。
與此同時，駐守在吳楚邊界的吳國太子夫差，巡邏回營后突然接到吳王闔閭的王旨，命他速速返歸姑蘇，與宋國公主完婚。接到旨意，夫差詫異震驚之外，內(nèi)心十分地不情愿。在他心中，有一位女子，一直令他魂牽夢縈，難以忘懷！在那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那個在他懷中相擁而眠、令他怦然心動的人兒。后來，他曾數(shù)次來往于二人相見的地點，以期再相會，卻始終未得見面。王旨已下，父王要他娶另一個陌生的女人，若在從前，倒也罷了，心中無甚鐘情！自太子位，他就知道，自己這一生，將會娶不同的女人。身為儲君，為了顧全大局，有時不得不與他國聯(lián)姻，以鞏固吳國的地位。但如今，即將與一個未曾相識的女子結(jié)為夫妻，他卻難以順從。
依王命，太子要即刻動身，前往姑蘇。夫差卻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來到宋國都城，找到太傅府，呈上玉佩，希望能見到‘季冉’姑娘。太傅見到玉佩，暗暗心奇，便著人傳入。待見面，看到夫差英姿俊朗、氣度不凡，不由得惋惜道：“公子，你晚來一步，姑娘她，嫁人了！”
“嫁人？嫁給誰了？”夫差震驚之余，立馬相問。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只能說公子與她緣份不夠。即便公子追尋過去，又能奈何？不過是給她增加傷悲罷了，而且，還使她從今往后，在夫家舉步維艱，被人責(zé)難。這，想必是公子不愿看到的吧！”太傅實言實說。
夫差默默無語。
“既然是萍水相逢，公子還是忘了得好。”太傅勸道。
辭別太傅，夫差情不自禁地，又來到二人相見的地方。風(fēng)景依舊，人未在，空留一腔癡心付水流……
稍后，夫差的貼身侍衛(wèi)叔雍趕來，力勸他返吳。與宋國聯(lián)姻，將使吳與楚國的對抗中，多了一個強勁的盟友。這步棋，是吳王闔閭和大將軍伍子胥深思熟慮后，作出的決定。做為儲君，他不能因為兒女情長，而辜負(fù)了家國使命。夫差遂收拾起紛亂情思，策馬急馳，趕赴姑蘇。
迎親隊伍一路跋山涉水，舟車勞頓，終于到達吳國都城——姑蘇。剛過城門，就聽到沿街車馬不斷，酒肆茶樓林立于街市，透過紗幔，行人來來往往，盡顯繁華。身處吳國王都，肩輿穿梭于繁忙的街道上，季子卻無心賞閱這萬千氣象，木然端坐于輿內(nèi)，神態(tài)冷漠，仿佛周遭這一切與她毫不相干。
按照禮制，送親隊伍要先在驛館下榻。接下來將有一系列的禮節(jié)，等所有儀式完畢，才按吉日，王宮派步輦，將新娘迎接入宮。就在季子入館驛不久，隨后吳國太子夫差也來到王都姑蘇。他只帶了幾名隨行侍衛(wèi)，一路風(fēng)塵仆仆，星夜兼程，總算在吳王指定的時間內(nèi)到達。剛?cè)胪鯇m，夫差即刻覲見父王。一如往常，闔閭在昭德宮的東殿，同伍子胥商議國事。
伍子胥見太子到來，忙起身行禮：“參見太子！”
“大將軍免禮！”太子對伍子胥一向敬重，忙將他扶起，接著太子恭恭敬敬地向吳王行禮：“兒臣參見父王！”
“你來啦，”吳王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xù)批閱手上未審定完的奏章，用朱筆在竹簡上勾勒出要點。
伍子胥看到太子立于案前，欲言又止，便起身道：“大王，微臣尚須檢視軍隊，先行告退。”
伍子胥退下后，父子間自然親近許多。闔閭這才緩緩開口道：“這么急著來見寡人，是不是對父王給你安排的親事不滿意？”
“兒臣不敢，只是事出突然，父王為何要在此時替兒臣指婚？”夫差急忙問。
“如今楚昭王昏潰，庸懶怠政，一心沉溺于享樂。費無極等一幫佞臣專謀弄權(quán)，朝政烏煙瘴氣，民心背離，正是攻克楚國的大好時機?！眳峭醴畔伦嗪喌?。
“這與兒臣的親事有何干系？”夫差不解問道。
“長久以來，楚國對吳國虎視眈眈，恨不得一舉吞并，為此，雙方爭得你死我活。歷代祖輩無不想消滅它，只可惜當(dāng)時國力有限，所以，一直未得償夙愿。如今，吳國勵精圖治，國富兵強，敵弱我強，此乃良機。但是伐楚之路漫長，戰(zhàn)備給養(yǎng)是個問題，僅憑一己之力，攻下楚國，顯然要多耗費許多財物。所以，借道蔡、唐，不僅可以休整軍馬，還可以聯(lián)合兩國共同出兵，對付楚國。而宋景公與蔡候、唐公，歷來交好，由他出面，事情進展會順利許多?！眳峭蹙徰缘?。
“所以，父王向景公提親？”夫差問道。
“不錯。身為太子，理應(yīng)明白，婚事不能等閑于尋常人家，”吳王瞥了一眼夫差，似看透他的心事，道：“身為男子，擁三妻四妾，很常見。你可以有自己心愛的女人，但要謹(jǐn)記，正妻，必須是能幫助你權(quán)掌大局的女子?！?p> “是，兒臣謹(jǐn)遵父王教誨！”
“唔，”吳王很滿意夫差孺子可教的態(tài)度。
“你王叔夫鄖回報，宋國公主已到姑蘇，成親之儀很快就要舉行，這幾天，安安分分待在宮里，老老實實和宋國公主成親，不許生事。”吳王命令道，語氣決然。
“是?！?p> “知道為什么等宋國公主快到了，才傳旨給你嗎？”吳王望著夫差問。
“兒臣不知，望父王示下。”夫差道
“你呀，”吳王嘆氣道：“性子太犟，認(rèn)準(zhǔn)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若不將時間卡得緊緊的，又怎肯回來？不定生出什么主意來，枉費寡人和伍子胥好容易替你選定的這門親事?！?p> “請父王放心，兒臣懂得其中厲害?！狈虿铖R上表態(tài)。
“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