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大廳內(nèi)一片狼藉,支離破碎的桌椅、滿地的血跡、呼呼灌進(jìn)冷風(fēng)的大門都在訴說著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小煥眼神有點呆滯,干涸的嘴唇微微浮動:
“這明天一早怎么跟掌柜的交代?。俊?p> 他一下子無力癱在少數(shù)還幸存著的椅子上,一言不發(fā)。魏年這個大傻個兒則在旁邊捂著手偷笑。
顧長薄回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立馬坐上床,閉目凝神,開始默念靜心口訣。白承志以及喚起了他前兩天在花歌樓背后小巷的殺人回憶,他的內(nèi)心以及開始蠢蠢欲動、焦躁不安了。
好在,最后一刀,不是他下的手,也好在這客棧里也就他們一行留宿的。要不然,萬一控制不住心神......后果不堪設(shè)想!
隨著靜心口訣的默念,顧長薄的心慢慢穩(wěn)定下來,進(jìn)入了入定。魏慶與魏年洗浴干凈,并沒有再回顧長薄的房間,而是讓小煥重新找個房間讓他們休息。
小煥也大方同意了,反正掌柜不在,也沒有其他客人??蜅_€被摧殘成這個樣子,破罐子破摔吧,畢竟也不是他的錯。
夜?jié)u漸深了即將又要迎來新的黎明,客棧終于進(jìn)入了短暫的寂靜,只有魏年的呼嚕聲在轟隆作響。
金色的陽光滿滿撕開清晨冷冽的薄霧,客棧的掌柜驅(qū)這一輛破舊馬車,緩緩向客棧駛來。他張大著嘴打著哈欠,眼淚薄薄彌散在眼眶中,視線變的稍不清晰。
掌柜眼里忽然冒出幾個躺在客棧門口的模糊人形,不由大怒:
“這些破爛乞丐找死!怎么大冷天睡在我的客棧門口?呵呵,肯定是半夜餓的不行來討吃食的!下三濫的玩意兒,看我怎么教訓(xùn)他們!”
掌柜揚(yáng)了揚(yáng)馬鞭,馬車的速度開始加快,一會便到了客棧門口。
掌柜怒氣沖沖的跳下馬車,剛要想罵的這些乞丐狗血臨頭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乞丐的腦袋與脖子是分離的!分離處,鮮血都已經(jīng)凍成了冰柱子!而其余幾個乞丐的脖子都有一條長長的劃痕,鮮血也同樣變成冰柱!
掌柜這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么乞丐,而是幾具血淋淋的尸體!掌柜頓時尖叫一聲,心里再也承受不了這等刺激,白眼一翻,昏死過去。
等到掌柜再次暈暈乎乎的清醒過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了混亂不堪的大堂中。而小煥那人畜無害的笑臉,就擋在他的面前。
“掌柜你終于醒啦?!毙P(guān)切看著暈過去的掌柜,在旁邊給他一直用毛巾扇風(fēng)。
“小煥,那幾個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掌柜立馬清醒了,抓著小煥的肩膀前后搖動,眼神中充滿驚恐。
“等下,我的客棧為什么變成這個樣子了!小煥!?。?!”掌柜看見一片狼藉的大堂,他終于崩潰了!歇斯底里的喊著,隨后又直直暈過去。
顧長薄在旁邊無奈的搖搖頭,這掌柜心里接受能力也太差了吧!他拍了怕小煥的肩:
“小煥,等你家掌柜醒了你就去報官吧。我們就先走了,那些官兵可不分青紅皂白,定把我們抓進(jìn)去審問一通。小煥,你保重。”
“嗯。公子,你且先行離去吧??蜅_@里我會看著的,絕對不會供出你們來。而且我還沒有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呢!”
小煥摸了摸臉上的傷口,看向顧長薄的眼神充滿感激與堅定。
魏慶與魏年也拍了怕小煥的肩,準(zhǔn)備與他道別,他們還是很欣賞這個雖然膽子比較小,但是為人處世十分周到的少年。
顧長薄整理好了包裹,包上幾個熱乎的大白饅頭,牽出蘿卜輕松跨了上去。他本想對著小煥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只是忽然想到自己那煞風(fēng)景的牙口,還是只對他揮了揮手。便于魏慶兄弟二人再次踏上前往閣皂的路途。
小煥望著遠(yuǎn)去的顧長薄三人高舉著手臂揮舞著,他的視線一直盯著那騎在蘿卜上,瘦弱、不寬廣的背影。要是,要是他也能像公子一樣厲害就好了。
只是,小煥回過頭看了看暈倒在客棧大廳的掌柜,扶了扶額頭。哎!真是犯難?。?p> 離開了客棧,顧長薄一行人其實已經(jīng)離寧明郡不算遠(yuǎn)了,大約還有一天,便可以到寧明郡,到時候就不用走枯燥乏味的官道了。
在馬背上顛簸的顧長薄腦中一直在回想與白承志交手的處處細(xì)節(jié)。確實,對于武道了解其實是半吊子的顧長薄來說,現(xiàn)在任何一些武學(xué)經(jīng)驗都對他有受益匪淺的效果。
白承志師承鶴湖州拳法小宗師符平,一身武學(xué)路數(shù)與底子皆可以說是江湖頂尖,要不是白承志自身心性惡劣,不然幾十年后,他憑借自身天賦與師承必然能擠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白承志學(xué)習(xí)的是符平的虎鶴雙形之法,講究的是取虎之勁猛,存鶴之靈巧,攻防靈活。因此,再面對只憑以心應(yīng)招的顧長薄時,完全不會落入下風(fēng),甚至可以將顧長薄打的措手不及。
要不是顧長薄已經(jīng)入了無意,或許躺在地上的,便是他了。他刻意的在腦中重現(xiàn)白承志的動作,雙手與雙腳也不停的亂動。到后面好似感覺行動受了限制,他輕輕越下蘿卜,一邊走一邊演武招式。
魏年看著顧長薄這樣還以為他走火入魔了呢,牽著蘿卜,急忙戳戳魏慶說道:
“哎,哥,你看少爺?。∷趺催@樣了!是不是瘋了?萬一瘋了,我們的解藥到時候怎么辦??!”
魏慶沒好氣的跳起來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瘋你個頭!沒看見少爺是在學(xué)習(xí)白承志的招法嗎?其實我也有點想不通,你說少爺境界那么高,怎么就不會一點武學(xué)路子呢?”
魏慶捏著油膩的胡渣下巴,皺起眉頭,看著正在模仿虎鶴雙形中虎式的顧長薄。他的動作到學(xué)的有模有樣,但是總是感覺少了一點什么,只有形卻無神。
顧長薄好似也發(fā)覺了這一點,調(diào)息一口內(nèi)氣,又重新回到了蘿卜上,看著魏慶開口問道。
“魏慶,魏年,你們有沒有學(xué)習(xí)過什么武學(xué)技巧?”
“哈哈哈,我以前和我爹學(xué)的劈柴手藝算嗎?”
“你說呢?”
魏慶尷尬一笑,這才認(rèn)真的和顧長薄說道:
“公子,我們那里學(xué)過什么正兒八經(jīng)的武學(xué)技巧。我們兄弟倆本來是寧明郡稻兒村的獵戶??墒呛髞砦覀兡莾旱牡胤劫x稅調(diào)的太高,光是打獵根本養(yǎng)不活我們哥倆。我們一咬牙,尋思著出來找點事情做?!?p> “但是我們只會打獵,不會其他手藝。年齡又大了,去人家那里拜師,又不要我們。我們只好跟著一個江湖老師傅學(xué)了一點下三濫的武學(xué),打劫過過日子嘛,不過我們從來不傷人性命。也算是混跡江湖?!?p> “你看把我家弟弟餓的瘦成這樣,我真對不住他?!?p> 魏慶眼中充滿晶瑩的愧疚與無奈,一臉深情的看著個頭大約抵得上蘿卜的魏年。
而魏年也是十分感動的拍了怕,魏慶的肩,示意他不要難過,表情也是寫滿可憐。
顧長薄只是挑起半邊眉毛,看著他們慘兮兮的表演。
等到魏慶覺得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然后再次開口:“所以啊,少爺,我們就是兩個無名小卒嘛,到時候就請您高抬貴手放了我們?”
“行,等到了閣皂山,我就讓你們走!不會毒死你們兩個的,你們對我來說一文不值!”顧長薄懶的再與他們說道。他本就想著過兩天便放他們走,也沒打算留他們一輩子。
只是,聽他們這樣說,總覺得自己某些的一廂情愿,好像喂了狗。
“那就好,那就好?!蔽簯c咧嘴一笑,看見顧長薄興致好像不高,也不再多說,三人就那么毫無交流的走著。
約莫又走了半個時辰,三人一馬在一片清澈見底的淺薄石子灘邊駐足下來。顧長薄發(fā)現(xiàn),這淺灘連著一條細(xì)長的小溪,遠(yuǎn)遠(yuǎn)望去看不見盡頭。
而淺灘中,竟有幾條肥美的銀鱗魚在水中歡快的游著,身上細(xì)小的鱗片在陽光下,仿佛穿戴了一身精金鏈甲一般,威風(fēng)凜凜。
魏慶猜測,這應(yīng)該是燕云之腎鄱鶴湖的支流,而這幾條銀鱗魚大約是因為迷了路,才游到此處。不過這銀鱗魚可是鄱鶴湖中最為鮮美的魚類,是寧明郡許多百姓餐桌上的???。
顧長薄一聽來了興致,在樹叢中撿了幾根堅硬粗壯的樹枝,拿著從白承志那邊順來的一把手刃,削成了鋒利的漁叉,準(zhǔn)備刺幾條上來。
這回魏年到主動請纓,說自己本就是獵戶,捕魚自然也不再話下。一脫鞋襪,卷起褲腳,邊直接上陣。別看這大個兒平時傻不拉幾,但捕魚倒是一把好手,唰唰幾下,三條肥大的銀鱗魚便被他刺了上來,鰓一張一合的。
魏慶則在旁邊早早的生起了火,接過魚,熟練的處理干凈,便架在火上烤。還真別說,這銀鱗魚當(dāng)真無比鮮美,在烤制的過程中,魏慶沒有放任何的佐料,顧長薄都能感覺這鮮嫩多汁的魚肉好似在他舌尖上跳舞。
水足飯包后,三人稍微歇息了一下便再次上路。這次的旅途中到再也沒有遇見魏慶、魏年這般的蟊賊,所以三人順順利利的在太陽落山前,趕到了離閣皂山最近的長陽鎮(zhèn),住宿一晚,明早上山。
還真別小看這長陽鎮(zhèn)。長陽鎮(zhèn)因臨近鄱鶴湖,鎮(zhèn)子周圍鄱鶴湖的支流極其豐富,水源異常充足,又加上氣候溫暖事宜,因此植被十分茂盛,空氣異常清新。
呆在這里確實讓人又一種神清氣爽之感,當(dāng)然唯一的缺點與吳白州一樣,那便是冬天的時候寒氣實在令人受不了。
而且長陽鎮(zhèn)也比得藏銀鎮(zhèn)大上許多、熱鬧許多,百姓也更為開朗、熱情。
三人找了鎮(zhèn)子最邊緣的一個老舊客棧里。那里比小煥他們的客棧便宜不少,就是環(huán)境差了一些。
收拾好東西,他們?nèi)吮阋黄鸺s著出來沿著鎮(zhèn)中一條名為鵲匯流的小溪河堤走走,他們左邊便是熱鬧無比的市集。各色琳瑯滿目的特色小食、雜貨鋪子前面都圍著一些穿著新衣,面露笑意的百姓在挑選東西。
顧長薄也有點想湊熱鬧,便擠進(jìn)人群里,探頭探腦的看著這兒看那兒,都是從前顧長薄從未見過的新奇東西。
比如用七彩泥土捏出的泥人,用一把剪刀便可剪出一幅秀美畫卷的剪紙。看的顧長薄是嘖嘖稱奇。
不過,過過眼癮便足以,銀子啊,那還是該省就省。
“喲!前面有人表演水族戲哎!快去看看!”
不知是那個多事的男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句,大家一聽竟然有水族戲看,便紛紛朝前涌去。人流開始相撞、摩肩接踵,顧長薄無奈只好微微調(diào)動起體內(nèi)元氣,輕柔的推開他周圍的人。
“哎呀!”一聲嬌柔的輕呼聲在顧長薄耳邊響起。
顧長薄轉(zhuǎn)頭一看,身邊一位身穿桃粉覆團(tuán)花襦裙的瘦弱女子一個腳心不穩(wěn),便要栽倒在地。若是真摔倒,必要被后面的急沖沖的百姓給亂踩一通。
顧長薄一皺眉,立馬伸出手環(huán)住那女子的盈盈細(xì)腰,將她托住,往身體這側(cè)拉來。顧長薄只覺得掌心傳來一陣絲滑又軟糯的觸感,他將女子擁入臂彎,便瞧見了那女子略施粉黛的嬌俏臉蛋。
皓齒輕咬淡紅朱唇,嫩白的臉上淡淡的絨毛泛起一陣粉紅且有些驚慌失措。一顆小巧的美人痣點綴在如同碧波流轉(zhuǎn)的清澈湖泊般的眼眸旁。四目相對,仿佛時間靜止,顧長薄的臉上都攀上一種害羞的紅潤。
直到兩人鼻息可聞,瘦弱女子這才反應(yīng)過來,素手輕掩害羞的輕呼一聲,趕忙掙脫顧長薄的臂彎,低著頭說了一句謝謝公子,便急急忙忙的逃離了人流,消失不見。
顧長薄看著她慌張?zhí)幼叩姆较?,有些呆滯,他的鼻腔間還殘留的一些淡淡的梨花清香。
“你走不走??!”直到背后的人不耐煩的對著像傻子一樣的顧長薄喊了一句,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倒了個歉,走出人群,回到了鵲匯流的河堤旁,靠著欄桿看著小河里倒影的月光不知所措。
魏慶他們二人前面沒有跟著顧長薄一起去湊熱鬧,而是站在這兒等他?,F(xiàn)在看他回來一臉奇怪的表情,他們也摸不著頭腦。
魏慶拍了怕顧長薄的肩,輕輕喊了一聲少爺,顧長薄這才抬起頭來,但又看向了鵲匯流的遠(yuǎn)處。
鵲匯流上,橫跨了一座古老的石橋,傳說,天上的牛郎與織女曾在此也相會過,因此,它被叫做,鵲橋。
鵲橋上,兩條襦裙粉紗娟帶迎風(fēng)律動,銀色月芒緩緩灑下,青絲舞起,那好似銀河下凡的仙女,回眸一笑,百媚眾生,傾國傾城。
橋旁一株梨花悄然盛開,白瓣飄灑,銀月做景,粉裙傲立當(dāng)真是天下人間第一絕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