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若軒擅長進(jìn)攻,尤擅猛攻。
此次東征,她還特意帶上了龍泉,寶劍甫一出鞘即要見血,威力十足,攻起城來更是得心應(yīng)手。
將士們見她身為主帥都身先士卒,自己更是不要命地往上沖。是以澹月大軍勢如破竹,轉(zhuǎn)眼間連破三城。
東上國的糧倉在朗省分布頗多,因此房若軒首先攻的就是朗省。最難攻的朗峰已經(jīng)到手,擋在糧囤秀城之外的防守,眼看著也是不堪一擊。
勝利在望,副將及謀士們紛紛主張趁熱打鐵把秀城拿下。而房若軒沉吟一番后,卻下令要大軍在秀城外安營扎寨,不許冒進(jìn)。
“為什么?”軍中會議結(jié)束之后,一個副官跟在房若軒身后發(fā)問,“古語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F(xiàn)在,我們停在城外,止了攻勢,后面的進(jìn)攻會不會更難啊······”
嗓音軟糯,是個女子。
房若軒回頭一看,居然是鐘王爺家的千金:“鐘意郡主?你跑出來做什么,你家王爺知道嗎?!趕緊回去!”
鐘意不久前剛剛及笈,就被王爺安排訂了婚,對象是大她十歲的武狀元。她不愿意,此次逃婚出來,使了些手段混入軍中,就是為了追隨若軒將軍的英姿。
“我不想隨隨便便就嫁人,從此久居深院,再無自由。我也想像你一樣,建功立業(yè),保家衛(wèi)國!”
房若軒看著鐘意那盈盈不足一握的小腰、虛浮的下盤,以及跑幾步就騰起紅云的嬌面:“······講道理,我不是針對你,但是鐘郡主,你還是回去吧。要是你在我手底下出了事,我沒辦法跟鐘王爺交代啊。”
“先別說其他的事了,你先告訴我,為什么不趁現(xiàn)在士氣高昂,攻下秀城?”鐘意見勢不妙,急忙轉(zhuǎn)移話題。
房若軒緊蹙秀眉,一邊盤算著如何把鐘意送回國,一邊回答道:“其一,近日連攻三城,將士疲敝;其二,若不守住朗峰,則易腹背受敵,兩面夾擊;其三,秀城有大將駐扎,不宜沖動?!?p> “你怎么知道秀城有大將駐扎?”鐘意疑惑問道。
房若軒道:“我猜的。”
鐘意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什么?”她聽錯了吧?這還是那個萬人景仰、用兵如神的若軒將軍嗎?為什么這言論聽起來這么不靠譜?
房若軒確實是猜的。說到底,糧囤重地,東上國怎么可能不派重兵把守?
而后來的事實證明,她猜對了。
······
此前,東上國的一貫政策是重文輕武,將才武士不得重用。因此幾年間只出了一位大將,名叫司明。
新國主上位以后,紛爭四起,這才開始大用武將。司明不負(fù)重托,從南方開始收拾邊境,一路打到北邊,進(jìn)犯的小賊才終于消停下來。這次房若軒來搶糧,被調(diào)往朗省的,自然也是他。
同他一起接到調(diào)令的,還有被尊為東上第一謀士的徐如松。
徐如松是前朝右相的長子,然而卻為妾室所生,是個庶子,從小不得寵。
兩年前,河焰國正要與澹月國開戰(zh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已經(jīng)退休了的右相舉薦自己的這個庶子前往出使河焰,就沒想讓他回來過。
不曾料,這個庶子自有能耐,從兵荒馬亂中全身而退,從此得了東上國主的賞識。
這次,徐如松聽聞房若軒前來搶糧,就自告奮勇要和司明一起應(yīng)戰(zhàn)。兩人在北境相遇,一起趕往朗省。
“這位若軒將軍可不好對付,你真的想好了,要跟我一起上前線?”司明問道。他雖然冷漠,但也不愿意看見朋友戰(zhàn)死沙場。
徐如松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安槐?fù)?dān)憂。此事是澹月國先行侵犯,她必定自知理虧。”
司明一挑俊眉:“那又怎樣?我行軍二十載,還沒見過一個自知理虧就會退兵的將軍?!?p> 徐如松只細(xì)細(xì)品著馬車上備好的碧螺春,嘴邊的笑意更加高深莫測,擺明了不打算回答。
司明生性冷傲,見自己話都說盡、徐如松還不當(dāng)回事,于是也不管他,低頭研究起了行軍圖。
······
徐如松一行人抵達(dá)朗省的時候,房若軒已經(jīng)接連攻下兩城,正在攻打朗峰。
由于獨特的地理位置,朗峰是個易守難攻之地,副官建議派前鋒守住山頭,狠狠挫一把澹月國的銳氣。
提建議的副官已在此守了多日,這時見援兵終于來臨,心情不免急躁。他見司明還沒說什么,便以為默許了,拿了令牌就往出走。
徐如松一抬手,攔住了他:“別急?!?p> “你是何人?憑什么攔我?”副官揚(yáng)起下巴,滿臉的輕蔑不屑。
司明見狀喝道:“他是本將的軍師,你不得無禮!”
副官被他一吼,立刻縮起了脖子。
徐如松倒沒生氣,他神色如常,分析道:“就算你現(xiàn)在領(lǐng)三千精兵守在山口,也守不住朗峰。
朗峰易守難攻,這話不錯。然而據(jù)你傳來的戰(zhàn)報,若軒已經(jīng)過了最險的大渡嶺,之后的小山構(gòu)不成什么威脅。
再者,司將軍帶的將士們長途跋涉,已經(jīng)疲憊不堪。就算讓他們強(qiáng)行阻攔若軒,也只是平白浪費兵力罷了。
最后,你要搞清楚,若軒此行的目的是搶糧。她沒有屠城的習(xí)慣,所以丟掉的三座城都不需擔(dān)心;只要守住糧囤,若軒的此次東征,就算失敗了。
是故,如今之計,眾將士應(yīng)當(dāng)退回秀城,加固城墻,嚴(yán)防死守,保住糧倉?!?p> 徐如松侃侃而談,風(fēng)采斐然,清瘦的身影似乎猛然間高大了起來。
副官羞愧地低下了頭——他可沒想到這么多。
司明早就知道徐如松心思縝密,這番話不足以讓他驚訝。
只是,他敏銳地捕捉到,徐如松說起那位若軒將軍的時候,用的稱呼是“若軒”。
——奇怪,他一個東上國謀士,是怎么與澹月國女將如此親密的?
沒等司明想出個所以然來,徐如松就出了軍帳,親自巡查城內(nèi)安保去了。
······
不出徐如松所料,房若軒果然很快打到了秀城門下。
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一般,房若軒沒有繼續(xù)進(jìn)攻,而是選擇安營扎寨,看起來準(zhǔn)備搞持久戰(zhàn)。
有些守將看不懂這個操作:“她為什么不繼續(xù)打?”
“要知道,拖得越久,她那邊的物資就越缺乏。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一鼓作氣來打我們的呀!”
“就是啊,這個娘們到底會不會打仗???”
主將帳內(nèi),議論的語氣卻截然相反。
“若軒不僅在秀城城前安營扎寨,而且派兵守住了朗峰險地,杜絕了我們調(diào)兵包抄的可能?!标愂鐾晔聦嵑?,徐如松評論道:“思慮周全,面面俱到,不愧是澹月國第一女將?!?p> 司明忍著沒有指出徐如松的語氣有多么自豪。
她房若軒就算是戰(zhàn)神下凡,這對于東上國又有何助益?你徐如松自豪個什么勁呢?
最終,司明還是未發(fā)一言。他想著即將面臨的對手,眼神冰冷。
——就算徐如松對那個若軒將軍有什么心思,只要若軒將軍還站在東上國的對立面,司明就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
房若軒休整了三日,兩方的將士們都快等得不耐煩了,她這才決定試探著進(jìn)攻。
她把兵力分成兩股,她親自帶著主力去秀城后包抄,讓副官帶兵從正面佯攻,還留了一小隊守住兵營。最后的任務(wù)最為安全,自然分配給了千金郡主鐘意。
一切就緒后,房若軒率精銳部隊,試圖走小路繞到秀城后門去。她的精銳部下大多會輕功,幾個輾轉(zhuǎn)騰挪就到達(dá)了目的地。
房若軒滿以為自己來得無聲無息,結(jié)果扒開半人高的草葉子、往城門上一看,好家伙,這戒備比城樓正門還森嚴(yán),高大的司明將軍更是親自坐鎮(zhèn)。
原來他們早就預(yù)料到自己會繞過來打后門!
房若軒咬牙切齒,深感自己被算計了。可是來都來了,不戰(zhàn)而退的話只會大損軍心。不得已,她只能身先士卒沖上前,施展輕功,開始爬墻。
房若軒的輕功有個極好聽的名字,叫“云頂攀松”。可惜她學(xué)成了這門功夫后,可沒功夫上云頂去爬松,成天攀的都是城墻石土。
無數(shù)的箭雨從城上落下來,房若軒艱難地騰出一只手,龍泉瞬間出鞘。她揮動寶劍斬斷箭羽,另一只手把著城墻縫隙往上攀爬。
房若軒攻的城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秀城的城墻卻最為詭異。遠(yuǎn)看沒什么特別,但是極難上手,要不是房若軒內(nèi)力深厚,怕是早就滑落下去了。
不知不覺間,房若軒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唯一的前鋒,她不僅要保護(hù)自己,還要照顧躲在身后的士兵們。
劍花繚亂間,她累得抬頭,透過細(xì)密的箭羽,看清了穿著玄色盔甲的將軍,以及一旁的白衣書生。
那玄甲將軍鼻梁高挺,輪廓分明,眉間幾道深深的溝壑昭示著堅毅。此刻他的眼神肅殺而冷酷,骨子里明晃晃寫著嗜血兩個字。房若軒打探過消息,她知道,這人多半就是司明將軍了。
到底是沙場老將,果然卓爾不群。房若軒知道,自己輕敵了。
白衣書生則是一副溫和皮相,深邃的瞳仁帶著笑意望向自己——就好像她現(xiàn)在這副狼狽樣子很好笑似的!
房若軒幾乎立時就惱了,連劈開飛箭的力道都狠了幾分。情緒激動之下,腳下打滑,手上沒把穩(wěn),竟是從半空中栽了下去。
澹月軍隊頓時亂作一團(tuán)。
在房若軒掉下去的同時,一直冷靜自持的徐如松惶急飛奔到城墻邊緣向下看去,把身后司明的阻止全當(dāng)做了耳旁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