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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位大少爺

第041章 人命不如豬(新書各種求)

最后一位大少爺 凡間之過客 4027 2019-11-07 00:06:00

  “唉!”

  眾人都是唉聲嘆氣,心里落寞。

  老曾和曾克勝告辭而去,只是剛出去一會兒,老曾又回來了,而曾克勝送那位死在鄒天明槍下的老婦人以及她孫子歸家,去了洋田村。

  老曾站在桌前,扭扭捏捏,欲言欲止,惹得眾人拿眼看著他,邦興公也是有些奇怪。

  “你這是怎么了,有話說話,這里沒有外人。”

  邦興公問話,老曾想張嘴,不過還是遲疑了一下,斜眼瞟了一眼旁邊的朱賢德,想了想,才開口說話。道:“老爺,前院又來人了?!?p>  “又來人了?”眾人皆是一愣。

  “是的,就是那些戰(zhàn)死的家屬到了前院,說是……”說到這里,老曾又看著朱賢德,惹得眾人更是好奇。

  “說是什么?”

  “說是……,說是撫恤金很少,數(shù)目……數(shù)目可能不對?!崩显f話結(jié)結(jié)巴巴,只感覺額頭冒汗。

  “數(shù)目不對……?”

  朱家老爺子重復(fù)了老曾的話,這才轉(zhuǎn)眼看了看對面的族侄。

  難怪老曾會這樣打量朱賢德,戰(zhàn)亡名單就是朱賢德送回來的。而鄉(xiāng)親們跑來主院,并不是有人認(rèn)為是朱賢德負(fù)責(zé)他們家屬的撫恤金事項,而是邦興公好多年來一直都是仙霞貫的鄉(xiāng)長,戰(zhàn)死的人員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在邦興公的安排下參了軍,所以前來光裕堂向邦興公問個明白,討要說法。

  不過朱賢德畢竟是?。ê停┱ㄖC)府的官員,在普通小百姓里面,那都是當(dāng)官的,官官一體,而且這事本身就和朱賢德有關(guān),是他送回來的戰(zhàn)亡報告。

  “有多少?他們有說過具體的數(shù)目嗎?”邦興公沒有多想,直接就開口問著管家。

  管家老曾豎起了兩個指頭,沒有說話。

  “二百塊?”

  朱學(xué)休看到老曾這樣,忙不迭的問著。

  高田村村長周祀民也是好奇的勾著頭看著老曾,面色上也是驚詫不定。高田村也有人死在淞滬會戰(zhàn)中,而且也有好幾個人,他不能不關(guān)心這些事情。

  二百塊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作為戰(zhàn)亡的撫恤、安家費用,總體來說,還是差不多,不算太出格,畢竟是戰(zhàn)亂年代。

  “沒有?!崩显鴵u頭。

  朱學(xué)休本來因為抓壯丁的事情心里不痛快,見到這樣,眉角一揚,火氣直接涌上來。

  “那是二十塊?”

  “是的,不是銀洋,是票子,紙票子?!?p>  “艸,那不如一頭豬!”

  朱學(xué)休嚯的一聲就站了起來,臉上就變了色,面色鐵青,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眼釘釘?shù)目粗赃叺闹熨t德。

  在仙霞貫及周邊,銀洋就是袁大頭,贛南各地鄉(xiāng)音不同,有人叫他銀洋、大洋,有人叫花邊、大腦殼,但是不管叫什么,它都是硬通貨,指的是印有袁大頭或蔣光頭頭像、四邊有花的銀元。

  自古以來,中國的銀子就是流通貨幣,但1933年始,美國大肆收購銀子,國際上的銀價大幅上漲,導(dǎo)致國內(nèi)的銀子嚴(yán)重流失,除了官面上流出的銀子,走私銀子也成了暴利行業(yè)。

  為了控制銀子流出,挽救國家財產(chǎn)的流失,國民(和)政(諧)府制訂了新的金融體制,與當(dāng)時的日不落帝國合作,以銀本位發(fā)行紙鈔,匯率與英鎊掛鉤。

  紙紗發(fā)行以后,國民政府要求民間上繳銀元、銀錠,進行兌換,民間禁止銀元流通,交易和生意往來一律用法定的紙鈔貨幣結(jié)算,這就是法幣。

  然而,美州大國不滿意國民政府繞過他,于是使用手段,使國際銀價大跌,國民政府無奈,只能開始與對方接觸,把法幣與英鎊、美元同時掛鉤。而為了應(yīng)付財政赤字,國民政府開始無節(jié)制的印刷鈔票,法幣大幅貶值,因此,民間再次流行使用銀元交易,法幣開始不值錢,不受人待見。

  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正是法幣開始大幅貶值的第二年,前一年(1937年)100圓法幣能買兩頭耕牛,但到了1938年,只能是一頭,再一年,只能買一頭豬。

  別動隊抓人,贖價是100塊,要的是銀圓;但是為國捐軀、戰(zhàn)死的撫恤金,用的是紙鈔,20塊紙鈔在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的贛南,連頭豬都買不到,但是用銀元,只用一塊多大洋能買下,懸殊巨大。

  20塊紙鈔,當(dāng)真是人命不如豬。

  “政府就是這樣的么,抓人就要100塊大洋,戰(zhàn)死就人命不如一頭豬,你們政府就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朱學(xué)休雙眼噴火,目光會殺人,直釘釘?shù)目粗熨t德,手一抖,還把朱賢德面前的飯碗、筷子和杯子掃到了一邊。

  “別吃了,看著我,說清楚。是不是這樣?”

  朱學(xué)休不顧上下尊卑,質(zhì)問朱賢德,引得一桌人看著,朱賢德低著頭,默默的坐著,并不說話。

  邦興公見到這樣,趕緊開口斥責(zé)孫子?!澳氵@是怎么了,發(fā)癲了?沖著你賢德叔發(fā)脾氣,沒大沒小,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

  “瞪著我做什么,……還不坐下!”

  阿公接連開口,朱學(xué)休只能含恨坐回凳子上。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也沒有消去怒意,側(cè)著身子,兩眼通紅,目光直射旁邊的朱賢德,一言不發(fā),但滿腔怒氣卻是顯露無疑。

  朱學(xué)休發(fā)火,并將火撒在他身上,出乎朱賢德的意料之外,雖然一時詫異、驚訝、甚至憤怒,但是很快,朱賢德又得重新取得平靜。

  朱賢德沒有出言去責(zé)怪朱學(xué)休,等對方坐回凳子之后,他摸摸索索站了起,將打翻的碗筷、杯子扶正,然后又從旁邊的空座上又拿過來一個新杯子。

  拿起酒壺,斟滿,仰頭,一飲而盡。

  朱賢德的這番舉動,讓桌上眾人大是驚訝,他喝的不是家間自釀的甜糯米軟酒,而是仙霞貫有名的烈酒谷燒,四五十度。

  他想干什么,喝酒壯膽?

  “啊……”

  朱賢德嘴里呻吟,谷燒酒很辣,辣得的情不自禁的張大嘴巴,吐氣,原本慘白的面色迅速染紅。

  就在大家的驚訝的目光中,朱賢德放下酒杯,重新落座。

  “是的,人命對不少人來說,它的價值或許不如一頭豬。這是事實!但更多的政府官員更覺得它是無價之寶。這也包括我在內(nèi)!”

  朱賢德沉穩(wěn)有聲,掃視過周邊的眾人,包括朱學(xué)休,嘴里繼續(xù)說道:“國民政府于風(fēng)雨中建立,至今也不過二十多年,而這二十多年里,軍閥混戰(zhàn)、山頭林立,先有袁世凱復(fù)辟,后有中日戰(zhàn)爭,西方諸強騎在我們頭上,日本更是直接侵略。所以我們需要人,需要無數(shù)的人去與敵人抗?fàn)帯⑷?zhàn)斗,去拿回國家主權(quán)?!?p>  “政府從來沒有不把人命當(dāng)一回事,更不會把它看的比一頭豬更賤。但是,……但是國家困難重重,又有人利欲熏心,把黑手伸向了戰(zhàn)士們的軍餉、撫恤金,貪官污吏大行于道?!?p>  “正是因為如此,熊長官才特意從省政府調(diào)撥了一筆款子,用于烈士家屬撫恤?!?,現(xiàn)在省政府也很困難。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以來,各項經(jīng)費吃緊,而熊長官更是想將江西變成抗日戰(zhàn)場大后方,在這里安置前線的難民,辦理工廠進行自救,處處都需要花錢?!?p>  “那省政府撥下來的錢到哪里去了,難道也被人貪污了?他們這么大膽,兩方面撥下來的錢到了老百姓手里,就只有二十塊錢,紙票子?”

  朱學(xué)休心里滿滿的不可思議,不敢想象有人心黑、貪墨到這種程度,居然連死人的安家費也伸手,這在贛南是大忌。

  朱賢德能感覺到朱學(xué)休的不解,還有那神色中的輕蔑。他知道對方不是在針對他,而是針對他所代表的群體——國民政府官員,但是他沒有心思去反駁,只是目光陰冷,嘴里淡淡。

  “你說呢?”

  朱賢德沒有直接回答朱學(xué)休,但這句話等同承認(rèn)了事實。

  朱賢德坐在那里,面色沉重,眼睛里充滿了失落,不言不語,即不表露政府撥下來的撫恤金額有多少,也不透出是誰,或者哪些人貪墨了這些錢財。

  大少爺將朱賢德的神色收在眼里,再也不好問些什么,只能扭頭看家自家阿公和眾人。

  邦興公同樣面沉如水,呆坐在主座,一言不發(fā),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但是一旁的高田村長周祀民叔侄卻是滿臉震驚,目光閃爍,臉上青白不定,不比朱學(xué)休好多少。

  “唉……”

  看到光裕堂大少爺打量自己,周祀民卻是長嘆一聲,道:“難怪邦興公這些年一直在收錢,我以前還在想要這么多錢做什么,原來都是這幫貪官污吏逼的,這才保住了仙霞貫這幾年的平平安安?!?p>  “……不僅別動隊藍衣社吃人不吐骨,連政府也是這樣。貪墨成這樣,我們底下的老百姓還有活路么?連死人的錢都不放過!”

  周祀民言語里充滿了失望,很是傷心。

  要是平常時候聽到有人在吹捧自己,邦興公或許會謙讓幾句,說不定就會吐出那句這都是生活逼的“名言”,但今天他沒有了這樣的興致。

  老爺子在聽到周祀民在說他,發(fā)出感嘆之后,只是目光清淡的看了一眼對方,淡淡說道:“捱吧,好戲還在后頭呢!”

  邦興公對著周祀民說過,這才又轉(zhuǎn)身,對著管家老曾吩咐。

  “既然是這樣,那我也就不多說什么。老曾,你準(zhǔn)備些大洋,給鄉(xiāng)親們發(fā)下去?!考颐繎艟桶l(fā)10個吧,家里死一個,就給10個,政府給的少,我們補一點給他們,也是天經(jīng)地義?!?p>  “阿公,這是好大一筆錢,而且……”

  邦興公對著管家老曾吩咐,話未說完,但是朱學(xué)休不同意,當(dāng)即就炸了,出言反對。

  是啊,這是好大一筆錢。

  仙霞貫全鄉(xiāng)戰(zhàn)亡200多人,一人10個銀洋,看似不算太多,但是加在一起可就多了。

  2000多個銀洋,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是一筆不菲的開支。這可比去別動隊撈人更貴!

  去別動隊撈人,撈出來的都是大活人、成年男子,出來以后一家人都會對邦興公和光裕堂感恩戴德,為他們創(chuàng)造利益和價值,但是死人就沒有這種效果。

  這樣花錢,花得并不值,朱學(xué)休有同情心,但不認(rèn)同就愿意為此買單,這不劃算。

  當(dāng)然,大少爺在明面上,并沒有把話全部說完,隱藏了后半句,畢竟有周祀民叔侄在場,他不可能說的太透,但是朱學(xué)休相信阿公能聽懂他話里的意思,就此改變主意。

  然而,邦興公讓朱學(xué)休失望了。

  在聽到孫子的話后,老爺子只是暫時停頓,瞧了他一眼,就繼續(xù)對著老曾說道:“去吧,把這事安排好,盡快發(fā)下去,不要拖到后面,都等著錢開支呢!”

  “阿公……”

  朱學(xué)休面色大驚。

  “不要再說什么……?!?p>  邦興公回望了孫子一眼。

  老爺子對著朱學(xué)休說道:“一頭豬養(yǎng)一年,就有200斤左右,價值超過一個大洋。一個人需要辛辛苦苦養(yǎng)活十幾二十年,這還要刨去懷胎十月、生病、意外,才能活到成年,能養(yǎng)活的差不多少一半,這價格可比一頭豬便宜多了!”

  “嘿嘿嘿……,我算是賺便宜了!”

  老爺子說到這里,情不自禁的嘿嘿發(fā)笑,不過他的笑聲滄嗆,面容慘淡,臉上沒有半點喜色。

  邦興公的兩眼微紅,一一掃過桌上的眾人和不遠處站著的管家,許久才長嘆一氣。

  “遇上這種世道,國(和)家和政(諧)府無能為力,我們又能怎樣?”

  “仙霞貫的鄉(xiāng)親們信得過我,才讓會把子孫交給我,讓他們?nèi)④姟⑸仙硤??!缃袼麄兯懒耍y道我連一點心意都不能表示嗎?”

  “去吧,把錢發(fā)給他們。既然政府不能讓他們得到安慰,我?guī)ьI(lǐng)了他們這么多年,力所能及之處,貢獻一點綿薄之力,讓大家好過些。……我們緊緊,也就過去了!”

  老爺子前面的一段話是對老曾說的,后面一句才是對著孫子朱學(xué)休說的。

  朱學(xué)休見到阿公這樣說,心里縱然還有些不滿,但也只能作罷,老曾這才去安排相關(guān)事項。

凡間之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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