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老嫗言

　　夜出府衙外，行于冷風(fēng)中。明月失色，群銀碎落。四周皆清清冷冷，燈火昏暗，唯吾孤獨之步履，萬徑人蹤滅。

　　行至街角，清街老嫗呼之：“汝等可為食官家之祿者否？”吾張望四周，對曰：“非也，應(yīng)試者也。”老嫗推車停于路邊，拾起路邊煙頭。為吾所擲，深感汗顏。吾對曰：“區(qū)區(qū)煙蒂爾，風(fēng)必催之而無影無蹤，何故如此？”老嫗曰：“本分也?！庇衷唬骸坝嘟袢沼诠偌彝ネ?，見無數(shù)煙霧繚繞者于晨中，深覺慰藉?！睂υ唬骸昂我?？”嫗曰：“煙蒂皆于方丈之內(nèi)，吾不受力也。甚懼人員散亂，煙民四散，尋煙蒂苦矣！”吾對曰：“此街多堪破，何故如此也？”老嫗曰：“頭上之人驅(qū)吾，丑寅交接之時始，戌時只晚不早而終，竭力保潔于吾之轄區(qū)，一尺方圓倘有一煙蒂者，皆罰金半百，隨之遞增?！蔽嵘跤X老嫗不易，對曰：“如此，酬金甚多也？”老嫗頓揮手搖頭，曰：“區(qū)區(qū)三千也！吾不言也。獨頭頂為官者張牙舞爪之氣勢，惡語相對，常斥吾曰‘嫌金少則立滾之’，此為人語乎?”。吾曰：“且有保障乎？”對曰：“弗之有也，僅此而已。且多挑刺，謂吾之罰金也?！蔽嵩唬骸耙蚝问露P金？”對曰：“方丈之內(nèi)存煙蒂，丈二之椏存懸掛，請假者逾一日，皆為罰由也?！蔽狍@曰：“丈二之深？汝將何解之？請假者為生事之必須，何當(dāng)罰耶？”老嫗長嘆，曰：“吾年邁體衰，何以解之！有竹竿長三丈，實為不便。噫！頭頂之人不敘理也！負(fù)吾等年老學(xué)淺耳！”吾甚覺憤懣，曰：“非人哉！”

　　吾再燃煙卷，曰：“汝家中可有養(yǎng)老者？”老嫗曰：“吾兒夭折于前年，家有老翁常臥病于床，為吾所照養(yǎng)也，雖衣食單薄，金酬短淺，勉強度日也?！蔽嵩唬骸拔聪蚬偌疑暾埍Ｕ暇葷玻俊崩蠇炘唬骸霸暌?，奈何吾貧困，當(dāng)權(quán)者皆喜山珍野味，奢侈之物，吾弗之有也！命吾等之，三年矣，弗之音信。吾常見其人收請托之物于街角，避人耳目也！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耳！”吾曰：“汝等甚疾苦也！”對曰：“半百已過，每當(dāng)思吾兒，皆暗自涕零。雖清苦，不求富貴，若求其人，亦已焉哉?！?p>　　吾滅之煙卷，擲老嫗車內(nèi)。老嫗推車走，行于黑夜中。步履多蹣跚，背影盡老態(tài)。今日雖昌盛，尚有百姓哀。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寒夜獨行，恨其人之言行，終孽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