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軒轅鑒月又入了那個夢境。
自那日醉酒后,她便時常會來到這里,不同的是,這天上的月亮已經(jīng)漸漸由凸月變作弦月,雨有時下,有時停。
正房屋里越來越黑,西廂的燭光卻是越來越亮。
“你又來了?!?p> 還是那個嬌軟的聲音。
“我知你心中憋悶,想說就說出來吧,這里只有你和我,別人聽不到的?!?p> 軒轅鑒月只站在門邊靜靜地望著月亮,并不言語。
那邊等了一會兒,仍聽不到動靜,便自顧自道:
“你想問你父王,你比帝月年長三歲,卻從未被提及婚配,你自小便懂得立身處世,從不讓父王母后操心,為何他們就不怕你變得圓滑世故,卻時時維護(hù)屬于帝月的天真爛漫,同為公主,差別為何如此之大。”
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肯定的。
西廂的燈更亮了。
……
碧落宮。
軒轅執(zhí)月對著大鯉魚心滿意足地睡下了,忽聽黑暗中有人叫自己:
“孟姑——孟姑——”
軒轅執(zhí)月猛地起身,睜眼便見一個身穿藍(lán)衣的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坐在自己的大鯉魚上,慘白的臉對她咧著嘴笑。
“你這個小瘧疾鬼,趕緊給我下來!”
話音未落,軒轅執(zhí)月便覺身上一陣忽冷忽熱,怒視那依舊兀自玩鬧瘧疾鬼:
“你在搞什么幺蛾子,趕緊走,要不然等我回了地府,我定押著你去忘川好好泡個澡!”
“嘻嘻~我路過此地游玩一番,感應(yīng)到孟姑,便來探望一下~孟姑果然變作了凡人,連瘧疾都抵擋不住,嘻嘻~”
“你莫要高興太早,待我回了地府……”
軒轅執(zhí)月只覺渾身難受,心中怒火更甚。
“孟姑孟姑,你莫心急,我只是微微試探了下,我走了你便會好了,我可是來給你通風(fēng)報(bào)信的!”
“出了何事何須要你來給我通風(fēng)報(bào)信?壺翁與我聯(lián)絡(luò)方便得很呢,哼!”
瘧疾鬼復(fù)又笑嘻嘻道:“我大哥明日路過此地~我先來探探路,順便看看孟姑有沒有法力熬過這一劫……”
“你大哥?疫鬼?他來干嘛?”
“孟姑有所不知,澤河水患受災(zāi)嚴(yán)重,這時候我大哥當(dāng)然要出來干活了!”
軒轅執(zhí)月白他一眼,“每次你大哥出手,我就要多熬幾鍋湯!”
等等!只顧著自己的大鯉魚,怎么把這事給忘了!
前世溫書清雖治好了水患,洪水過后卻爆發(fā)了一場大瘟疫,他自己便是死在了這場瘟疫上。
軒轅執(zhí)月作起身下床狀:“行了,此事我知道了,你該去哪去哪,別給我找罪受,否則等我回了地府,別怪我不念舊情!”
瘧疾鬼嘻嘻笑著,蹦跳著出了窗外~
軒轅執(zhí)月只覺身子一輕,沒那么難受了。
這凡人的身子確實(shí)太弱了。
壺翁正看著怪怪古端于王座,指點(diǎn)江山,便接到孟婆的召喚。
“壺翁,疫鬼來了,快些給我開張良方,這凡人身子太弱,我沾上就要回地府去找你了!還有那溫書清,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
……
翌日溫書清便下了澤河。
如前世般,沿河州府齊心協(xié)力:縮窄河道、鞏固堤壩、底泥疏浚、開渠引源……水患得到及時的治理,同時也設(shè)立了專門的臨時防疫署,可是——
瘟疫還是大規(guī)模地爆發(fā)了。
溫書清攜各州府官員,召集了數(shù)十名郎中義診,活著的災(zāi)民們都被安置到離城區(qū)外一處干凈的坡地上,瘟疫得到有效控制。
死去了的人、家禽和野獸,尸體都被集中在遠(yuǎn)離人群的一座荒山旁,一把火焚燒殆盡。
盡管此次治水成效顯著、受災(zāi)民眾傷亡比例不大,溫書清卻是倒下了。
溫書清被隔離在澤河沿岸,隸屬于濱南縣的一個小農(nóng)莊。
郎中們都說他終日操勞奔波,已經(jīng)延誤了治療的時機(jī),病入膏肓,已然回天乏術(shù)。
他準(zhǔn)備在這處等死。
溫書清前世便是在這處安息的,他命人在他死了之后,將他連同這間農(nóng)莊一同燒毀,再將骨灰?guī)ソo爹娘,告知他們自己離世的消息。
人間行過匆匆數(shù)年,終了得了個“君子不器”的美名,謚號:文忠。
這日,溫書清剛剛睡醒,睜眼便見一席白衣的軒轅執(zhí)月坐在床邊,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自己,手里是剩了一小半的湯藥。
“公主!”
溫書清驚得直接跳起,退到床里角落:“公主千金之軀,萬萬不可在此地久待,在下得了瘟疫,若是公主被粘染,在下萬死難辭其咎?!?p> “你這呆子,哪有得了瘟疫的人像你這么活蹦亂跳的!”
溫書清聽她言罷,倒是感覺身子沒前幾日那般虛脫無力了,他這,竟然是好了?
軒轅執(zhí)月從床上站起身,將藥碗放在桌上,拍了拍手,走到床邊:
“行了,別裝模作樣了,趕緊回王城求賜婚圣旨去?!?p> 說著遞給他一張藥方:“這是月神托夢于我賜下的良藥,我已稟明父王,將它公之于眾,這次的瘟疫正逐漸消散,你也該去討要屬于你的獎勵了?!?p> 三日后,溫書清一行抵達(dá)王城,得國君親召,賞黃金萬兩并一則圣旨:
“今有景和帝月公主,毓質(zhì)令名,受月神庇佑,得天賜良方,解澤河之疫,應(yīng)為春倫公主之表率。翰林院學(xué)士溫書清,為名門世家之子,治澤河水患有功,更久慕帝月公主華美風(fēng)儀,欲求之為妻。
經(jīng)宗人令報(bào)奏,廟卜得吉后,孤躬親下此旨為賀。念及溫書清經(jīng)綸滿腹,治世之能不可多得,特批大婚之后仍任職于翰林院,以備效力朝堂。
大婚定于下月初八,屆時百官休朝三日,京城歡慶三天,以為普天同慶!宮中另賜金銀首飾四十件,妝蟒二十匹,各色綢緞一百二十匹,四季衣服一百二十件,及沉香衣柜六套,以為菲儀之助。欽此?!?p> 圣旨一出,舉國嘩然。
自春倫建國以來,從未有駙馬大婚之后還可參與朝政,可這位駙馬非但官居原職,還深的百姓愛戴,國君青眼,可見前途無量。
帝月公主是國君最小的孩子,卻最早大婚。
大王子天生目疾,體弱多病,終日去萬福寺療養(yǎng),時常與僧侶為伴,王后親宣其暫無成婚之意。
崇月公主雖為儲君,現(xiàn)年已然二九,卻遲遲未有婚訊。
有心人不免猜測,這王城的天,怕是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