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人緣非常好的人,初中時大家都喜歡圍著她轉(zhuǎn),她與他同歲實際比他還要小,她出身教育世家,很早便上了學(xué),她上學(xué)時成績也很好,兩個人在頒獎臺上站一塊就會讓人想起天生一對。
中考時她發(fā)揮不好,于是,跟原本就學(xué)得不好的她上了同一所高中,
林曉家境比她好,樣貌比她甜美,學(xué)習(xí)比她厲害,年齡還比她小。袁方木喜歡林曉,她擋不住心痛,但真沒意見。她很服氣,可惜他們最終沒能走到一起。
“談不上好,我們高中是校友,經(jīng)常一起乘車回家。”齊英跟她處的時間并不短,初中同宿舍,班上座位只隔了一條道,高中同一所學(xué)校,每個禮拜一起往返。這么深的緣分,她就是跟她熟不起來,大概她那時已經(jīng)嫉妒了。
林曉很有默契地沒去理會她,結(jié)婚時,全班都請了唯獨落了她。
“我以為你們很好?!彼穆曇艟驮诙?,卻感覺飄得遠了。
齊英腦袋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一個女生眼見最愛的人結(jié)婚了,就嫁給了他的好兄弟,因為即使得不到你也要看著你。齊英聽說這件事后笑得前俯后仰,說:“真是狗血。”
可是人生就是這樣狗血,她當(dāng)時笑得有多燦爛,現(xiàn)在就想哭得多凄慘。
“她的婚禮我去了,很多同學(xué)都去了?!彼A艘幌拢苤斏鞯鼗仡^看她“那天我喝了很多很多酒,你知道為什么嗎?”
齊英聽他說的那么專注就忍不住去看他,然后看清他眼底的水光,然后痛的難以加復(fù),有股難言的憤怒就拽住了她,讓她每說一句就差點哽咽,“為什么呢?”
“因為,因為,我···”
“我知道的,不用說?!饼R英突然害怕了,退縮了,如果他說出來,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跟他走下去。
即使有勇氣走下去,她也沒辦法跟他若無其事地舉案齊眉了。
“我不想聽了,我們的事情很簡單,不用扯那么多進來。算起來我們的關(guān)系也不淺,整整三年的同學(xué),彼此有一定了解。我們正好湊一起,相互友好,互幫互助?!?p> 他吐了口氣,整個人塌在靠椅上。
齊英想回頭去看他,終究沒有勇氣。
她也松弛下來,覺得今晚自己的表現(xiàn)得不能再好。因為沒有哭,她是個愛哭的人,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了幾圈都被她掩藏的很好。
“你就當(dāng)做兩個人合租,我相信我們會處的很好,結(jié)婚證我們隨時可以去領(lǐng),你后悔了我一定放手,以你的條件即使二婚,喜歡你的依舊會一抓一大把?!?p> “那你呢?”他周遭的氣息一下子冷了,連語氣都帶著厲色。
齊英努力縮進暗色里:“我一個人過了,怎樣都可以,若能找到一處港灣,過我的小日子,我求之不得?!?p> “難道你沒有喜歡的人。”他的聲音冷峻,甚至帶著逼迫。
齊英久久不能回應(yīng),好不容易回了一個沒字,卻泄露了哽咽的聲音。她頓時崩潰,好不容易堅持這么久,末了還是透露了情緒,她也索性不裝了,任眼淚唰唰往下流。
袁方木的態(tài)度一下子就軟了就靜靜地看著,也許沒有女孩當(dāng)著他的面哭。
齊英接過他的紙巾,不顧形象的的亂抹:“別看了,別人哭你倒是看的很過癮?!?p> “除了看,我還能怎樣?”他說的很沮喪。
“你可以叫我別哭??!”
“那你一定哭得更嚴重,你又不是沒在我眼前哭過?!?p> 齊英愣了,她確實在他面前哭過,那是多久的事,這人的記憶好得變態(tài)。“那你記得我為什么哭嗎?”
“忘了。”他又開始煩躁了,晚上他的脾氣已經(jīng)失控很多次了,這么多年他明明已經(jīng)練得沉穩(wěn)老道了。
“那就忘得徹底一點?!比绻麜r光可以倒流,齊英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時,不要那么狼狽,不要那么丟人,不要那么可憐。
“你還沒有放下嗎?”
“怎么放下,開學(xué)第一個禮拜就被別人欺負?!饼R英止住的淚又開始往下掉,這次破罐子破摔,她也不去擦了。
方木拿著紙巾去擦,她一個巴掌掃開。
“是他不好?!彼抗獬脸?,連聲音也柔了。
“當(dāng)然是他不好?!饼R英破涕而笑,突然就不氣了。
他順勢將紙巾塞進她的手里,她接過轉(zhuǎn)到窗口,將臉胡亂的擦了一通。擦完時才發(fā)現(xiàn)那扇窗戶映出他的眼睛,她這般狼狽都被他看光了。
她一慌就拉了把手,推門下車,關(guān)門。
身后同樣響起關(guān)門的聲音,她急得快走幾步,一邊不忘說道:“只剩幾步路了,我走回去就行。”
“我陪你?!?p> 她想說不用,只是他已經(jīng)并排在身邊。
兩個人靜默地走了一會,四周很靜,唯有旁邊的河里偶爾會傳來潑剌的聲音。齊英知道那是河里的魚趁著夜色出來偷歡,高高地躍起,一頭扎進水里,只剩一道漣漪不斷向外擴散出去。
她忍不住打破沉默,指著正前方的那堵墻。
那堵墻比別的更高更寬,水光和月光交織在上頭白皚皚一片。河邊拖著長尾的翠竹剛好倒影在白墻上。翠竹半邊枝干影子下,還有一座小石拱橋的影子。那竹子細長的葉子隨著風(fēng)悄悄動著,那石拱橋確是不動的。
“那堵墻在這個時候總是格外生動?!彼ь^看天,月亮剛好在他們的肩胛處,“這個角度剛好能照出石橋?!?p> 他點頭,聽得極認真。
那刻她有些羞澀,更是興致勃勃地往下說:“我小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那時是不能跑到這的,這條河夜里有多美就有多危險。長大了,就不想一個人跑到這,太清冷。”
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太清冷。
他沒有回答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繼續(xù)往下說:“在那石橋上我們比過影子,其他小孩會的我都會,鴿子、兔子,狼還是狗我都會。”
說完,他還是沒有接話,她忍不住問:“是不是很無聊?!?p> “不會,待會我們會從石橋上走過去嗎?”
她有些愣,其實從這條道走過去再右拐是可以到家的,如果提前從石橋上拐過也是可以的。
新路修好之后,極少人再走石橋了,畢竟那座橋很窄,她總是很想去走走,卻礙于很多人的目光。
“可以?!彼α?,那笑帶一絲調(diào)皮。
她走在前頭,他跟在后面。她走得極穩(wěn),石橋上的石縫里長了蕨,青幽幽的。石墩上的尖桃已被摸得失去了棱角,她覷向石墻想見一見尖桃的影子,意外地看見他們的影子,她已經(jīng)下到橋后面了,而袁方木還在橋的那頭看著墻影,他們一個在橋頭一個在橋尾,看著同一幅影畫,那畫里剛好有他們。
她想到了西湖斷橋,這石橋的美定不遜于許仙白娘子斷橋的美。
她覺得他下橋后的眼睛似乎亮了幾分,看她眼神更柔了。她有些慌,腳下的路不是對岸那種長板石橋路有些滑。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虧他沒看見。
“不說了嗎?”
“說什么?”她覺得今晚有些奇妙。
他有些不自然:“小時候的事?!?p> 她習(xí)慣性地掐掐指頭,笑了。
“我們走的這條石路,有些年代了。小時候我們可愛走這條路了??梢栽谶@條路上打石子,以前那里有個坡,可以下去抓小魚。那時候的水很清,很涼?!?p> “元宵節(jié)的時候,村里的小孩都會來這邊走,用筷子提著紙燈籠,沿著河晃蕩。岸上有一排排燈籠,水上也有一排排燈籠。大人們也有喜歡鬧小孩的,就會喊燈籠燒著了。我很怕,總是用兩只手抓得緊緊的,哥哥調(diào)皮會用他的燈籠來撞我的,他跟我不一樣,要是燈籠燒著了他就更高興了?!?p> 齊英回憶得深了,連語氣都帶著當(dāng)年的嬌嗔。
水鄉(xiāng)的房子總是排的緊,小時候能夠展開雙臂的巷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容不得他們并肩而走了,抬起頭只能看見灰檐間的一線天光,巷子深且窄,連腳步聲都顯得格外響。
高中時,她學(xué)過鄭愁予的現(xiàn)代詩《錯誤》: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jié)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fēng)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她莫名喜歡得緊,現(xiàn)如今,他就跟在她身后,她想把這首詩念給他聽聽。
可惜,還沒等她鼓起勇氣,那巷子竟到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