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江中

　　第二日一早，朱爾旦便又重新背起箱籠準(zhǔn)備返程。黑貓朱墨就呆在箱籠的格子里，一路無精打采哈欠連天。

　　回程從水路走反而較快。從安慶府碼頭搭船順著長江往下游而去，直達(dá)池州。再從池州走陸路，前往青陽縣，再到陵陽。這個路程雖然繞一點，但搭船往下游行駛稍快一些，既然不著急趕路，坐船還可以節(jié)省腳力。

　　朱爾旦與碼頭的船老大交了船資，這才背著箱籠來到船上。

　　船不太大，艙中大概能容納二三十名客人。其中一多半都是趕考回家的學(xué)子，也有一些來往行商的商旅。其中，有一個身穿綾羅綢緞的富商卻頗為搶眼。只見他身邊還跟著幾個年輕俊美的仆童，將那富商圍在中間，那些仆童在一側(cè)端茶奉食甚是恭敬。

　　這時船艙陸續(xù)上滿船客，船老大吆喝一聲招呼船夫拔錨啟航。

　　船只駛?cè)虢模袢找驗橛行╋L(fēng)浪，船只在寬闊的江面上也有些搖曳顛簸。許多年輕學(xué)子因為未嘗習(xí)慣乘船，便有些暈眩，嘔吐不及的便只好吐到了艙內(nèi)的地上。

　　只見那富商用手帕掩鼻，一臉嫌棄。身旁的仆人立即便有人起身呵叱那些暈船的秀才。

　　那些秀才瞧這些人不好惹，便一個個唯唯諾諾，敢怒而不敢言。富商嫌手下吵鬧便擺了擺手，那些年輕的仆從這才作罷。

　　朱爾旦正坐在富商對面，身體靠在船艙的壁板上，箱籠就豎在他身邊，也靠著壁板放著。黑貓匍匐在他的腿上，閉著眼睛舔爪子。因為朱墨的手掌曾被朱爾旦用烏鴉劍刺穿過，所以小黑貓最近一直都在舔爪子，但偶爾也會搖動一下那根毛茸茸的黑色尾巴。

　　這時，富商察覺到朱爾旦儀表不凡，看他的面色似乎像是泛著清暉一般的白皙纖凈。全身上下也透露出一種出塵之氣。雖是書生打扮，看上去卻氣宇軒昂。再看自己身邊那幾個仆童，雖然個個容顏俊美，卻顯得有些過于陰柔。

　　富商注視朱爾旦許久，忽然嘿嘿一笑說道：“在下山東諸城王圣俞，卻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啊？”

　　朱爾旦一抬頭，發(fā)現(xiàn)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心里雖不喜，卻也回道：“在下姓朱。”

　　那富商看他搭話，卻又笑道：“朱兄是否也是生員，想必這是剛剛考完要回鄉(xiāng)吧?！?p>　　朱爾旦點了點頭。

　　那富商又道：“不知朱兄是哪里人？”

　　朱爾旦只好道：“在下陵陽人氏。”

　　富商想了想道：“哦，那倒不遠(yuǎn)。朱兄可是坐船到池州？”

　　朱爾旦又點了點頭，這時，他看到那富商左右的仆童注視他的目光居然帶著一絲陰毒和兇狠。

　　富商繼續(xù)笑道：“不知朱兄最近有閑暇否？如無他事可來諸城找我。若是愿意跟著在下，我日后定當(dāng)舉薦朱兄，送你一個錦繡前程。

　　朱爾旦本來就不喜他的排場作風(fēng)，這時聽到他的話更是來氣，不禁笑道：“真是笑話，你一個商人憑何敢夸下如此?？?？送我一個錦繡前程？王兄真是好大的口氣?！?p>　　那富商周圍的仆童此時個個捏緊拳頭，怒目而視。但那富商卻笑而不語，只是那目光不停的打量他。

　　朱爾旦懶得理他，便不再說話。那姓王的富商卻也沒再說什么。

　　到了夜晚，船中眾人準(zhǔn)備休息。這時，客船駛?cè)胍黄浅掗煹慕?。但見頭頂月明如練，卻忽而升騰起一陣大霧。不過片刻時間，那霧氣鎖江連頭頂?shù)脑鹿舛家床坏搅恕?p>　　這時，船客門紛紛入寢，那富商卻睡不安穩(wěn)，便讓身邊的仆童為他推拿按摩。富商自己占據(jù)艙內(nèi)好大一處空間，把其他人擠的幾乎緊挨在一起，但眾人卻敢怒不敢言。

　　就在此時，安靜客船的艙頂卻忽聞落豆一般的密集響聲，把一船人都弄醒了！

　　這時船家閃身進(jìn)入，卻聲音發(fā)顫道：“千萬不要出艙！千萬！”眾人搞不清楚狀況，卻個個驚慌，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富商身旁的仆童頓時將富商保護(hù)在中心，個個從靴筒中抽出尖刀，人人面色不善。

　　此刻，忽聽遠(yuǎn)處江邊的蘆葦刷刷作響，似乎有眾多的帆板從岸邊齊齊滑入江面，舟體掃過蘆葦發(fā)出的聲音。接下來，便聽到眾多船槳劃水的波浪聲，從遠(yuǎn)到近而來。

　　那富商一骨碌爬了起來，面色緊張。立即說道：“可是水賊？”心想就算是水賊，怎么聲勢卻如此浩大？

　　幾個仆童雖然心下也驚懼不已，卻立即持刀擋在富商的身前，只見每人的手指都因為過于用力而變得發(fā)白。

　　朱爾旦雖然已經(jīng)察覺附近過來的這些究竟是什么東西，但他仍然暗自驚愕，因為他用神念探查到的數(shù)量卻太多了！

　　黑貓此刻來了精神，蹲在朱爾旦腳邊好奇的傾聽四周發(fā)出的聲響。

　　但就在這時，忽見一人從艙頂垂身下來，似乎在偷窺艙中眾人。但因為外面一片漆黑又有霧氣，那人的面孔卻看不清楚。

　　船內(nèi)眾人個個嚇的面如土色，幾個持刀的仆童雖然心中也害怕不已，但為了保護(hù)主家卻只好立即上前對那人影持刀砍去。

　　但那倒懸一人卻忽然不見，周圍的聲音竟然也在一剎那間消失。這時，那幾名仆童走出艙外查看。而此時早已身在艙中的船家卻喊道：“不要出去！快回來！”

　　這時，艙外的一名仆童卻哼道：“凈是故弄玄虛！外面什么都沒有，你休的胡說！”話音剛落，頓時一些膽大的旅人一窩蜂出艙查看。此時群起四顧，卻發(fā)現(xiàn)整個江面渺然無人，連之前的霧氣也都散了。唯見頭頂?shù)氖栊丘ㄔ潞湍_下的漫漫江波而已。

　　正在大家松口氣的時候，有一人卻手指江中喊道：“水里有東西！”眾人立即低頭去看，卻見那黑沉沉的江水中似乎有許多光點從水底慢慢升起。

　　突然！忽見周圍有密密麻麻青燈般的青色火焰竄出水面，隨著江水沉浮不定。片刻那些剛剛從水面鉆出的青燈卻一個個紛紛破滅，每一個青燈破滅之后，便有一個人形黑影屹立在波濤之上，不多時，船只周圍的水面上密密麻麻的站著眾多的人形黑影。

　　眾人見之大驚失色，卻發(fā)現(xiàn)那些黑色人影忽然迅速的向船只靠近，片刻，竟有人已接近船舷，迅捷如猿猴一般順著船舷攀緣而上。

　　船上的眾人驚呼連連，想要轉(zhuǎn)身鉆入艙中。但此時船頭擁擠，眾人擠擠攘攘竟是誰也無法前進(jìn)一步。

　　這時，最靠近船舷的一人忽然被一條黑色手臂一把拽入江中。卻是那富商的一名仆童。這時只聽那仆童驚呼到一半便發(fā)出“嗚嗚”之聲，只見他整個人被拽入江底，江面僅僅是徒添一個漩渦而已。

　　船上站著的眾人更是驚恐萬狀，但就在此時，忽然聽到身后有人說道：“孽障！休得傷人！”

　　頓時，似乎有一物從艙口的縫隙中迅速飛出！在月色的映襯下似乎有一道黑光在周圍穿插閃爍，與此同時，只見船只周圍迅速靠攏的黑色身影卻紛紛墜入江中。

　　黑光瞬息返回，只聽“咻”的一聲便從人群中穿過不見了蹤跡，就像化于無形一般。

　　船上的眾人紛紛轉(zhuǎn)身去看，卻見朱爾旦的衣袍微動，似乎腰間拴藏著一把短劍。富商頓時滿臉駭色，看著朱爾旦的表情就像看到神仙一般。

　　卻在這時，朱爾旦腳邊的黑貓溜出了艙外，只見它在船舷旁坐下，金色瞳孔圓睜，一眨不眨的目視著遠(yuǎn)方。不多時，水面上那些在波浪上站定的黑色身影竟然一個個慢慢重新的潛入水下。

　　又過了一會兒，船上眾人這才深呼口氣，一顆心雖然放下卻仍自震顫不已。這時，那富商忽然想起來，便問船老大道：“船家，那、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船老大哆哆嗦嗦的說道：“此處乃古時戰(zhàn)場，水下戰(zhàn)死的士卒鬼、鬼魂時常出沒，但只要縮入艙內(nèi)不與它們碰面，便卻無事……”

　　此刻眾人紛紛后怕，卻想起了什么，都不由自主的向朱爾旦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