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警視廳。
“早啊,旗木警部。”佐里懶洋洋地揮了揮手,他似乎已經習慣右手插在口袋里了。
“嗯,早。”井一頂著黑眼圈一看就知道他又忙了一個晚上。
“黑眼圈證明旗木警部一定有什么發(fā)現吧?”佐里斜靠在辦公門邊。
井一強撐著力氣一笑而過:“是啊,我可不做虧本買賣。死者身份已經確定了,長田裕濤,40歲,是名律師?!?p> 佐里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不再想著開玩笑了:“長田裕濤?怪不得,怪不得我看他如此眼熟,他竟會是長田裕濤???為什么會是他?”佐里陷入連連懷疑當中。
井一欲說些什么,一通電話閉上了他的嘴。
“喂,爸爸?”
“你在哪兒?我回家看你不在,純優(yōu)告訴我今天下午才有課的?!?p> “我在警視廳旗木警部這里,有什么事嗎?”
“你知道了?長田裕濤的事情?!?p> “嗯,昨天我正好順路去了一趟拋尸現場。爸爸也知道他死了?”
“昨天藤峰警視正打電話告訴我的,畢竟我跟長田先生在之前有一次官司上有點聯(lián)系,佐里,這件案子你就放手吧,聽爸爸話,回家好好休息,”
“爸爸,你之前可不是這么教我的,放心,我會有分寸的?!?p> “你哪來的分寸啊,本案的兇手我已經有些眉目了,如果調查一番的話證據應該就會明確了?!?p> “什么?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也不全是,只是我自己有些想法而已,還沒有得到論證?!?p> “那我更不能回去歇著了,總讓我贏你一次吧?爸爸。”佐里聽到倉彥的答復不禁世界觀崩塌,自己還沒入手,爸爸就已經離真相不遠了。
“看來你對真相的渴求,并沒有因此退減啊,那爸爸還是選擇放手,追尋你喜歡的吧?!?p> “謝謝爸爸?!睊鞌嚯娫挘唤K于能發(fā)話了:“喲,爸爸來關心兒子啦?聽你們的對話,伊藤律師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我估計是八九不離十了,他說他還沒去查探證據,我一定要比他快!”佐里擺出很不服輸的模樣。
“那就好好來分析分析,之前你說過,死者大概率是被仇殺,我昨晚徹夜調查過了,長田裕濤就住在琦川區(qū)五丁目的居民點,與幾名嫌疑犯多多少少都有些糾葛?!闭f著,井一將整理的資料成冊交遞給佐里。
中村零芽:曾經追求過長田裕濤,但被拒絕兩次后徹底放棄。據鄰居所述,長田裕濤當眾拒絕中村零芽,并且將其所送花朵扔至在地踩了幾腳,一點情面也沒給。
阿部努:長田裕濤曾對其妻子多次不敬,阿部努多次警告,但礙于鄰里面子,只是輕微警告便不再追究。
小川紅達:小川紅達有個雙胞胎弟弟名為小川永達,于前四天在森谷醫(yī)院宣告死亡,長田裕濤在其弟弟病入膏肓時常去關心他,但小川紅達并不愿意看到長田裕濤,總是找借口將其打發(fā)走。
原田道一:三年前由于交通事故致使公交車上有少數乘客受到輕傷,原田道一被控告上了法庭,當收到原田道一的請求時,長田裕濤并未伸出援手,拒絕為其辯護。
“好歹也是名律師,我怎么感覺這長田律師人品很差呢?”
“律師和人品不能混為一談吧?”井一不解道。
“你說的也是事實啦,我曾經和凌子一起聽過不少庭審,其中也有過長田律師代理的案件,不得不說,水平挺敷衍的。我唯一不解的是,小川紅達先生為什么不愿意看到長田律師,這其中的緣由警方調查了嗎?”
井一接過資料冊,扶了扶眼鏡:“這個還沒調查清楚,也是聽森谷醫(yī)院里的醫(yī)生護士說的。”
“死亡時間呢?”佐里繼續(xù)發(fā)問。
井一從抽屜里遞出死亡報告單,道:“七月二十五日晚上19:00-24:00.”
“也就是前天晚上兇手殺完即就近拋尸。謝謝了,旗木警部,我得去拜訪拜訪他們,能方便把住址給我嗎?中午的時候或許都會在家?!?p> “好,這里。記得注意身體?!本徊煌诘馈?p> 佐里前腳剛離開,酒井警視后腳就邁了進來:“旗木警部,忙的怎么樣?真是不好意思,自從我回來之后案子我?guī)缀蹙蜎]怎么跟進過,把工作的擔子都丟給你了?!?p> 井一大度搖搖頭,表示自己了解:“酒井警視,不必客氣。藤峰警視正私下里早就跟我講過了,你有其他事情需要處理,我這點事情不算什么。再說了,你的工作總在危險境地徘徊,你都不曾害怕或者抱怨,我又有什么理由呢?”
“你知道些內幕是嗎?我記得上次川久衣結找你,估計也是因為這件事吧?”酒井紗嘉用話術先行試探。
“的確。但這件事我在明面上是不能插手的,如果您需要幫忙的話,盡管提,我必定會在暗處相助。警視,生命第一,別把自己往火坑里推?!?p> 愕然失神,轉眼間,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洋溢淡淡的溫馨,毫無倦色,嘴角有月牙的完美弧度。
“當然,因為我也有我要保護的人啊?!?p> “領帶不錯,藏青色的,和我的西裝顏色一樣欸?!本还首髡{侃緩解抑郁的氣氛。
“嗯,謝謝?!奔喖蔚皖^看了一眼領帶,回應道。
中村零芽家。
“把我列為嫌疑人之一就是件錯誤的事情嘛,我就算是怎么恨他當眾毀我情面,我一個女孩子又何德何能綁架他然后殺了他?”零芽抒發(fā)出自己對警方對強烈不滿。
佐里賠笑著安慰道:“中村阿姨,別生氣嘛,這都是些必要程序,逃脫不掉的?!?p> 零芽頓時不滿,反問道:“你剛喊我什么?阿姨?!我也才27歲好吧,更何況我還沒結婚呢,真沒禮貌?!?p> 佐里見狀立即改口:“啊,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中村姐姐?!?p> “這還差不多?!?p> “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到底喜歡長田先生哪一點?”
“現在談不上喜歡了,我早就恨死他了。要說以前的話,那也就是看他長得還算說得過去,為人看起來也比較和藹,哪知道真面目如此不堪。再說了,大家都現實一點嘛,長田做律師工作還算成功,至少賺的錢也不少,你說對吧?”
佐里尷尬地點頭回應:“呃~嗯,可以這么講。那鄰里之間對他的評價如何,你了解多少?”
“很久之前聽原田道一說過,這個長田辦事有時候認真,有時候很差勁,請他代理交通事故案,并按照原價付費他也是不肯接案,我也搞不懂有錢為什么不賺,反正勝訴也是占多的?!?p> “不接案件,真捉摸不透啊?!?p> “哦對,他之前打過一場官司,好像是代理原告?!?p> “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那場官司的被告是我的鄰居小川紅達的父親,據說最后好像被告輸了,原告贏了?!绷阊坎蛔杂X就放低了音量。
“鄰居就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如果小川和長田先生之間有這樣的淵源,那小川先生仇視長田先生也是情有可原。中村姐姐,你清楚他們之間是什么案子嗎?”
“是跟他們的爸爸有關,但具體糾紛我不清楚,我沒有悠閑到去把別家的事情打聽得如此明白,而且我也是搬到這里居住四年左右而已?!绷阊可踔涟翄傻碾p手交叉抱臂。
“也是,說說你自己吧,能把前天晚上下班后的行程仔細跟我講講嗎?”
“這倒是可以,可別說了你又不信。除了星期六我休息以外,我每天六點半下班。前天晚上我準時下班后就去了回家路上的拉面館隨便吃了晚飯,然后就回家了。”
“點的是什么面?大概幾點到家的?”
“唔~吃的是豚骨拉面,我回家之后就準備洗澡,估計就在七點二十的樣子吧?”
“之后呢?”
“泡了個澡就上床休息了,我拿電腦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動漫,因為要起早上班的緣故,所以我看到十點半就睡覺了?!?p> “那你有沒有聽到外面有什么異響?”
“沒有?!绷阊看_切地表示。
佐里用心記下零芽說的每一句話,稍后起身表達感謝:“耽誤中村姐姐中午休息的時間了?!?p> “別客氣,我年輕,不在意午休?!?p> 佐里實在是不知道該回應什么了,最后夸贊道:“也是,我也不在意?!?p> 阿部努家。
“阿部先生好,中午打擾您實屬不好意思?!?p> 阿部努無所謂地搖搖頭,回頭示意其夫人倒杯茶:“沒事。”
“前天晚上聽說您在家為了完成設計稿直至凌晨兩點半才睡?”
“嗯,是的?!?p> “那您是幾點下班?下班后直接回家嗎?”
“我是七點下班,然后順路在便利店買了意大利面和果汁才回家的,因為那天我夫人正巧出差,我也是工作太累,不想煮飯,所以就買點方便餐食?!?p> “到家大概幾點呢?”
“差不多七點四十的樣子。”
“那您妻子是昨天出差回來的?”
“對,昨天下午五點多。”阿部先生對答如流。
“前天晚上你回家之后在凌晨兩點半之前有沒有聽到外面有異響?”
“這個真對不起,我沒能聽見。我做設計工作的時候習慣戴耳機聽音樂?!?p> 佐里不禁有些失望,他本以為夜深人靜的時候,若是一個人處于清醒狀態(tài),那外面有一丁點動靜都能察覺到的。
接下來的話,佐里難以啟齒:“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話會冒犯到您和您的夫人,但案情在這里,我不得不問,恕我冒昧,長田先生對您的夫人是不是?”
阿部夫人剛彎腰放下兩杯茶,尷尬十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了阿部努一眼道:“你們先聊,我還有文件沒處理好,我先回書房了?!?p> 佐里突感奇怪,阿部夫人為什么會向自己的丈夫流露出恐懼而謹慎的表情,一個人的微表情是不會欺騙任何人的,哪怕是自己。
“我夫人是公司管理層,工資待遇不錯,而且長相也很好,即使35歲了,還是沒能在她臉上看到歲月的痕跡。長田裕濤,我也不清楚他執(zhí)著于我夫人哪一個優(yōu)點,說的不好聽,也只能叫言語調戲了。恰巧我夫人性格軟糯,不懂得反抗,因此只要看見他就會排斥。雖然長田不會對我夫人有肢體接觸,但還是讓我們感到很不舒服。”
“言語調戲?虧他是個律師,還真會在法律警戒線邊緣徘徊?!?p>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拿他沒有辦法,畢竟他也沒有在其他人面前對我夫人無禮過?!卑⒉颗穆曇粼絹碓降统?,多了幾分無可奈何。
佐里拿出手機,閱讀短信道:“小川紅達先生是住在您家隔壁吧?您了解他多少事情?”
“我們沒有深交過,但我知道他很痛恨長田裕濤,好像是長田裕濤把他的爸爸給逼死的,但內幕我也不太了解,可能還需要去請教他本人。說到恨的話,中村零芽小姐也算是吧,她之前在我夫人面前揚言要讓他后悔?!?p> “那也就說,中村姐姐與您夫人關系不錯?”
“對,她們周末有空的時候會出去逛逛街喝喝咖啡什么的?!?p> “好,我知道了,感謝您的配合?!弊衾锖韧曜詈笠豢诓柘刃须x開。
Montserrat Hotel,天臺。
酒井紗嘉寂寥地站在天臺邊緣吹著風,她實在忍受不了長發(fā)在側臉拂過模糊視野又癢癢的感覺,用口袋里的黑色橡皮筋盤起頭發(fā)。已經一言不發(fā)地等了好久,她終于忍不住抬起手臂看看時間:“遲到十分鐘了,怎么今日沒有按時?!?p> 煎熬的日子什么時候才能結束,至少已經持續(xù)很多年了。想到這,紗嘉漸漸提高警惕,此刻,她心里想了很多。
“酒井警視,有段時間沒見了。”
紗嘉這才長舒一口氣,輕松地走到次真面前,為他整理領帶:“怎么到現在才來?”
就在整理領帶過程中,紗嘉無意發(fā)現次真的襯衫衣領內層有一個微型竊聽器,次真剛要回答原因就被紗嘉瞬間捂住了嘴巴。
兩人神情緊張地對視著,次真更是不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在外臥底好久,次真立即打手語表示: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紗嘉慢慢松開手,回應道:你的襯衫衣領內層有微型竊聽器。
次真大驚失色,手足無措地慌了神,紗嘉繼續(xù)打起手式:鎮(zhèn)定下來。
一瞬間慌了神,又是一瞬間利用高心理素質調整恢復,硬生生地回答道:“警官,我本不想來,但你執(zhí)著地盯著我不放,我也會嫌煩的,能來就算是給你面子了?!?p> 紗嘉也同樣配合道:“把你知道的告訴我?!?p>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就是用槍頂著我,我也說不出什么。換句話講,我不明白你在講什么?!?p> “我講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廢了多大力氣才跟到你這條線索,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再不坦白,我不介意申請將你羈押?!?p> 一聲冷哼毫不在意:“洗洗睡吧,我沒有功夫再跟你耗了,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沒有機會去申請。”
在紗嘉眼神示意下,次真從內袋掏出手槍直指紗嘉。
面前的人是自己的親姐姐,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哪怕能力再怎么強,哪怕執(zhí)槍多年,哪怕自己扣下多少次扳機,殺過多少人,現在手里的槍,止不住的顫抖。
“你拿槍指著我?我現在就可以以非法持有槍械罪將你逮捕!”從未見過紗嘉不懼生死鏗鏘有力一面。
“噗!”
即使裝了消音器,但仍舊有至少二十分貝的聲音。
在子彈的撞擊下,紗嘉一連后退幾步才勉勉強強站得住腳。手捂著左肩的傷口,鮮血從指縫間流出,滴在次真的心上。
他多想去拉住自己的姐姐,伸出去的手被迫收了回來,若是不止有竊聽器更有人監(jiān)視那便是前功盡棄。
“唔~唔,呼,呼~”強烈的一陣眩暈,短暫兩三秒過去,撕心裂肺,痛徹心扉,呼吸急促,心率提高。
“酒井警官,最后一次警告,別再找我麻煩,我不在乎手底下多一條人命,再有下次,這把槍會瞄準你的腦干。”僅僅是一句話,次真不知道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艱難地完完整整說出口,痛心的眼淚濕了眼眶,咬牙切齒忍著不讓它滴落。
僵持下,一陣電話鈴聲響起。
“喂?!?p> “Stanson,干得不錯嘛,我還以為你不敢呢?”
“不敢什么!你說清楚,Joe.”
“我本來呢還有點懷疑你的身份,就在你的衣領下貼了微型竊聽器,不過你的果斷行為讓我感到挺滿意的。這里電腦定位顯示你在Montserrat Hotel天臺,一會兒警察要來了,你趕緊撤,剩下的組織里會有人給你把行蹤清除干凈?!?p> “我知道了,做了這么多年的情報員,你居然懷疑我?”
“你現在是在質疑我?”Joe并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直接反問。
“沒,沒,我現在就離開?!贝握嬲f著掛斷了電話,氣憤的扯下竊聽器將其在手指尖拈得稀碎。
“姐!你怎么樣!”次真終于能夠真情流露了。
吃力地直起身子,大口地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死不了,你趕緊走吧,別再被人跟蹤了?!?p> 次真緊緊扶住紗嘉的右臂不肯松手:“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我送你去醫(yī)院。”
紗嘉虛弱地拉開次真道:“做好你的工作,十幾年的心血不能毀于一旦,呼~呼,那個人不是說了嗎,警察在趕來的路上,沒有傷到要害沒事的,唔,我在這里等警方接應我,你快走吧?!?p> “姐,到醫(yī)院用公用電話給我報聲平安?!?p> “好,等我電話?!?p> 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干涸裂開的嘴唇拼命擠出一點微笑,拖著乏力的身體,也不知道憑借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
最后的最后,他依舊不放心,離開天臺的路上,目光不曾離開過他的姐姐,直到消防門,姐姐臉上讓人安心的微笑也不曾消失過。
恍神地走在酒店內鋪著光亮的瓷磚過道上,他甚至可以看到瓷磚中自己的倒影,那樣的驚魂未定,失魂落魄。兜兜轉轉,走到觀光電梯前,按下按鈕。
糾結,焦慮,心慌,意亂,空洞。
踉踉蹌蹌走進等來的電梯,就他一個人,望著白色的天,與紫外線的直視,難受地揉了揉眼睛,眼眶也從濕潤變得干澀。
電梯下行,
他望見,
望見無力掙扎的身影從面前直線摔下,速度很快,可他看清了她的面容,就是那不到一秒的時間。
他瘋了一般地撞向電梯玻璃,眼睜睜看著她重重地后仰摔在路邊??康能図斏希S著一聲巨響。
死死摳住光滑的玻璃,難以支撐的身體倚著玻璃滑落,直至雙膝完全跪在地上,止不住地顫栗,無聲的吶喊,無聲的悔恨,無聲的心死。
電梯到了一樓,門開了,他不顧一切沖了出去,眼里沒有一點光,也沒有一滴淚。
距離門口只剩一點距離了,透過人群縫隙,紗嘉毫無聲息,安詳地睡著。
“Stanson.”背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他應聲駐足,不再向前,距離,對于他來說,好像越來越遠,他夠不到。
道爾·肖
酒井警視,再見,往后重播死前發(fā)生的事。 哀悼??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