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BJ。
赤日炎炎,綠樹成蔭。
某委辦局的辦公大樓內(nèi),一年輕人靜坐在狹小的格子間中,生無可戀的看著桌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報表。
這是他被抽調(diào)到機關的第二個月,每日的工作雖不繁累,但也是十分的枯燥乏味。
閑暇之余,他時常將目光投向窗外,似是要以此來證明自己還有一顆向往自由的心。
但這份“自由”也只限于某個角度,若稍有偏差,那些用鋼筋和混凝土筑成的“巨獸”便會擠入視野之中,壓迫感十足。
而這種感受,相信不僅是在BJ,乃至全國所有的一線城市都應是存在的。
他祈盼著,祈盼著能夠早些完成手頭上的工作,而后回到一線的工作崗位上,重歸自由。
但這美好的憧憬,隨著科長進門時說的幾句話,便化為了泡影。
“小元,一線那么苦那么累,整天風吹日曬雨淋的,不如就留在機關吧!你干活這么麻利,我需要你這個幫手~!”
“白姐......我覺得我不適合......”
“對了,這事兒我已經(jīng)跟領導匯報過了,領導決定讓你留下啦!恭喜你哈!”
很明顯,白科長表面上是在征求小元的意見,實則只是換種方式將這個“好”消息告知他而已。
如此噩耗,于小元來講,無異于晴天霹靂,遂不禁攥緊了衣角,強掩失落之情,不失禮貌的回答道:“謝謝白姐!”
正常來講,在機關的朝九晚五,要遠比在一線的黑白顛倒強得多。畢竟領導也在機關,你的熱情和能力總能被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久而久之,受到提拔的機會和空間也會遠高于一線。
這道理,小元并非不懂,他也并非是個不求上進的人。
可無奈,白科長現(xiàn)在拋出的橄欖枝,于他來講,更似一枝玫瑰,看似嬌艷欲滴,實則布滿利刺。
而這一切,都要從小元的特殊身份說起。
小元,全名元奮,1990年出生,是個不折不扣的90后。在他的身上你可以看到所有90后的特點,更準確的說是缺點!
嬌生慣養(yǎng)、自制能力差、不勤奮、不吃苦耐勞、叛逆......
當然,這些都是元奮十八歲之前的一些特點。
現(xiàn)在,從他身上看到更多的則是堅毅和吃苦耐勞。
而這翻天覆地的改變,可不是他痛定思痛后的大徹大悟,也不是他父母苦口婆心勸導后的成果,這一切都歸功于部隊。
......
“爸!我不想上學了!沒意思~!”
“那你想干嘛去?!給人端盤子去嗎?!”
“端盤子怎么了?!端盤子不也一樣掙錢嗎?!不也一樣能養(yǎng)活自己嗎?!爸!你這話什么意思??!歧視勞動人民還是怎么地???”
“你!你!你個小兔崽子!我費這么大勁兒把你養(yǎng)大,你居然跟我說這話!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來來來!你打!你打!今天你要不打死我!你都不姓元?。?!”
“他爸!得了!別拿棍子......別打頭......”
“媽!你別攔著!讓他打!今天他打倒一個我,明天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我站起來!”
“行了!你給我少說兩句吧!!”
......
“明天去體檢。”
“體檢?!我又沒病體什么檢啊?你跟我媽去吧~!”
“廢什么話啊你!讓你去你就去!”
“咦?這是什么呀?!我靠!爸!你這是想讓我當兵去是嗎?!”
“既然你不想上學,那就當兵好好磨練磨練?!?p> “要去你去!我不去!”
“哼~!你倒想去!你以為當兵那么容易呢!各種檢查你過得了么?!實話告訴你吧!我也只是碰碰運氣!”
“不是!爸!你怎么看不起人??!什么檢查我過不了啊?!你等著!”
后來,元奮在體檢過程中遇到了不少平時的玩伴,看到大家都想去當兵,自己也不由得認真了起來。
而這,也成為了他出生以來認真做的第一件事,而且他還成功了。
......
“爸!爸!我想回家!”
“回什么家??!你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呢嗎?!還回家!”
“羨慕個屁??!在這兒不聽話他們真打??!”
“行!看來還真沒把你送錯地兒!”
“不是!爸!你這話什么意思???!”
“您??!忍著吧!我教育不了你,有人能教育得了你就行!”
“爸!你......”
“兒子!在這里面可沒人慣著你了,你要識相就老實點兒,多學點東西,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對了,以后這種事兒別往家里打電話,行了,就這樣吧!”
嘟嘟嘟......
......
“爸!您跟我媽最近身體怎么樣?”
“挺好的!怎么這么久都沒打電話啊!你媽那天天念叨你!”
“嗨!前陣子我們部隊去外地駐訓演習著!走得急,當時忘了跟你們說了!”
“呦!不賴?。∈裁囱萘暟。?!”
“實彈演練,別的您也別問了??!不能說~!有紀律~!”
“呦呵!像模像樣的了!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對了!爸!我被評為優(yōu)秀士兵了!現(xiàn)在正在寫思想?yún)R報呢!爭取年底入個黨!”
“好!好!好!那就別聊了!趕緊干正事去吧!”
“嗨!不差這幾分鐘,正好換換腦子!”
“對對對!也是!這兩年兵役眼看已快結(jié)束了,你是想留在部隊還是......”
“我想退伍,部隊雖然好,但離你們太遠了,我還是回去吧,正好也有安置卡,興許能安排個不錯的工作,嘿嘿嘿!”
“這算盤打得挺好,就你這高中學歷能去哪兒,少做美夢?!?p> “爸!您這可真是專業(yè)潑冷水啊!得~!咱12月見吧!”
.....
事實證明,元樹新潑的并非是冷水,而是不得不接受的現(xiàn)實。
元奮被安置進了委辦局,但卻受學歷等諸多因素影響,并未獲得編制。
如此一來,他的身份就變得很尷尬,是介于臨時工和正式工中間的一種存在。
即便如此,元奮依然將在部隊中積攢的滿腔熱情投入到了工作中,雖然工作辛苦,但他仍舊度過了幾年快樂且難忘的時光。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問題也逐漸顯現(xiàn)。
勞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希望。
沒有編制意味著什么?!
首先是薪資待遇方面的落差,其次便是沒有上升空間,也就是說無論你干得再好、再出色、再想進步,但沒有編制,這些能實現(xiàn)的可能性基本為零。
雖然每個人都要樹立在平凡崗位上造就不平凡人生的信念,但作為一個年輕人,一個滿腔熱情的年輕人,從心底還是想向別人證明自己,得到別人認可的。
再加之隨著年齡增長,擇偶方面所遇到的一些問題,“編制”二字已漸漸成為了元奮的心結(jié)。
雖然元樹新時常勸慰兒子:“你就是沒有找對人,遇到合適的,人家是根本不會在乎這些的。而且你也不要老自卑,跟人家聊不了兩句就跑了?!?p> “爸,其實我并不怪她們。人家也沒要求我家里多么多么有錢。工作穩(wěn)定、有說得過去的薪金真得是基本要求。至于自卑,我倒不至于,只是人家自身條件不錯,我不想拖人家后腿而已。其實現(xiàn)在我想起來,當年我上學時您勸我的話真對。學習的確是人生成本最低的一條捷徑了?!?p> “哼~!現(xiàn)在知道了也晚了,還是想想以后吧。唉~!”
“是啊,以后該怎么辦呢?我將何去何從呢......”
......
時光荏苒,七年一晃而過。
在這七年中,元奮從高升專,再到專升本,再到畢業(yè),參加了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考試。
當然,這其中就包括事業(yè)編招考。
每當步入考場,元奮就感覺自己置身于一個巨大的角斗場之中,面對人山人海的競爭對手,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用手中的“法杖”書寫傳奇。
可事實證明,“能書寫傳奇的都是勇于付出的人?!?p> 這句話,便是元奮在招考中經(jīng)歷了多次的失之交臂后總結(jié)出來的。
而好巧不巧的是,白科長帶來噩耗的日子,也正是成績公布的日子。
元奮癱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掠過的飛鳥,自言自語道:“禍不單行這個詞,今天怕是要用上了......”
元奮之所以這么沒信心,是因為他這次報的單位名頭實在太大了,以至于都被寫進了中國的教科書中,可謂無論是老弱婦孺,只要是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或是稍有點見聞的,那你就知道它的存在!
它是誰?!
答曰:周口店遺址
用元奮的話來講,他當時一定是腦子短路了,報哪不好?!偏偏報這個大熱門!他此刻似乎都已隱約看到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場景!
雖然元奮此刻已是心灰意冷,但也許在心底的某處,他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遂不禁拿起了手機......
“民政局......住建委......園林綠化局......找到了!找到了!周口店BJ人遺址管理處!”元奮直勾勾的盯著手機,幾近用顫抖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此刻,元奮的心已是快提到了嗓子眼兒,慌忙用手掌遮住屏幕后,以每秒三毫米的速度緩緩向上移動,似是唯有這樣做,才能減輕他即將承受的痛楚一般。
但該來的終究會來。
兩秒鐘后,一串熟悉的號碼進入到了元奮的視野中,這是他始料未及的,要知道在公示的成績中,準考證號越是靠前,那也就意味著成績越高。
元奮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紅色的準考證號格外顯眼,這下錯不了了!
至此,元奮的嘴角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雖不易被人察覺,但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因為,他進入面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