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日一早雪便停了。陳溪禾穿著絹制的夾棉長襖,在后院門外和周婆子一起等著,阿云急步從里面走出來,看見她們頭一句就是:“對不住了,我剛剛肚子有些不舒服!”
周婆子上前看了看阿云的臉色,瞧著無大礙的樣子就不多說什么了,揮了揮手,帶著陳溪禾二人上了外出的馬車。
今天是宅子里頭少有的丫頭可以出門的日子,聽王管事說,大概是這兩天孫隆去了京城的宮里。
馬車搖搖晃晃地走出后巷,一路上,阿云不停的悄悄將簾子掀起來,周婆子呵斥了一兩次之后就干脆閉眼不看了。
距離陳溪禾夜探書房已經(jīng)有三天了,這三天她都安然無恙,巧燕也在養(yǎng)傷,至少看起來是風(fēng)平浪靜的。
捏了捏袖中的拓印,陳溪禾微微低下了頭,睫毛輕輕顫抖,遮住了眼中的情緒。她必須要找機會與周婆子她們分開,找到能分辨這種鎖的人。
馬車駛過熙攘的人群,停在了南市街與北市街的交界處。車馬與路邊行人摩肩接踵,著實擠的很,而道路兩旁店鋪林立,各種布制或木制的廣告牌林林總總,這就是金陵的繁華。周婆子先帶著二人在斗門橋買了些果子,之后打算前往三牌樓。
陳溪禾心不在焉地陪著周婆子她們走了一截,看見路邊有個貨郎的絹花很是好看,拉著阿云上去問價。幾番討價還價之后陳溪禾決定買了,伸手掏錢的時候卻掏了個空,慌亂的摸著自己的腰部:“我錢袋掉哪里去了?里面可還剩著些呢!”
“什么?錢袋掉了?會不會是被毛賊給偷了?”阿云在一旁大驚,忙伸手過來摸陳溪禾的腰,動作大了些,引來路邊的人看了過來。
“干什么!大街上拉扯,像什么樣子!”周婆子一聲呵斥,嚇得阿云的手又縮了回去。
過來看了陳溪禾一眼,瞧著她確實不像作偽,周婆子才開口道:“回去找找,一刻鐘后去重澤樓下等我們,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會盡快回來的!”陳溪禾感激地看向周婆子,轉(zhuǎn)過身向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離開了的陳溪禾在裝模作樣的找了一小段路,確定沒有人后朝著南市街走去。
“畫脂杭粉明香宮皂”那牌子上是這樣寫的,顯然這是個脂粉香皂鋪子。東西賣的都不貴,但種類多,樣式新奇,城中女子大都買過這家店脂粉。
陳溪禾快步走了進(jìn)去,柜臺上的伙計看到她時也嚇了一跳,忙迎上前去。
“陳姑娘,您這段日子是去哪里了?掌柜的都急了!怎么找你都找不到。”伙計嘴皮子很快,邊講著邊帶著她往里頭走。
走到里間,陳溪禾一撩簾子走進(jìn)去,里頭的一個五十左右的男人,乍一看到陳溪禾呆了呆,接著就是滿臉喜色:“陳姑娘,你還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王叔,我好好的,只不過家里遭了難,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奴身了,目前在孫府做事?!标愊毯芨袆?,但也只好實話實說,“今天我來這兒有事求您幫忙,但我時間不多,只能長話短說?!?p> 王掌柜有些無奈道:“你這話說的,我這鋪子活起來全靠你的點子,說這話見外了!前些日子聽說有幾家出了事,沒曾想是姑娘你家。你這……唉……”
陳溪禾頓了頓,說:“你幫我看看這鎖的樣式,能知道它的鑰匙是什么型制的嗎?”她把從袖中取出來的拓印和畫好的樣式遞給周掌柜。
王掌柜仔細(xì)看了看,想了想道:“這鎖本是普通的廣式鎖,平日里也常見,只不過這把是京造鎖,鑰匙上應(yīng)該有刻字……”周掌柜仔細(xì)囑咐著,也不問什么緣由。
陳溪禾細(xì)細(xì)聽著,望著絮絮叨叨的王掌柜,心里軟成了一團(tuán)。
“王叔,謝謝你!我在別人宅子里頭,也不便給您寫信…”
還沒有說完,陳溪禾就被王掌柜給打斷了:“信?哎呀!我想起來了,有人也不知是怎么打聽到這兒的,在這給你放了封信,來,我給你找出來!”
不一會兒,王掌柜從一個小箱子里頭拿出來一封信,看著還有些厚。
信?誰會給自己寫信?還往這兒寄?來不及多思,陳溪禾必須得走了,她想了想將信藏在了腰間。
“王叔,我得走了,真的很感謝您!我下次……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出來,您自己要保重身體!”陳溪禾有些哽咽,但還是強忍住眼淚,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鋪子。
陳溪禾將錢袋抹上了些灰,拿在手中,朝著重澤樓跑去。
待陳溪禾到時,發(fā)現(xiàn)二人都在等她了。
“找到了嗎,小禾?”阿云擠到她身邊,一低頭就看見了陳溪禾手里臟兮兮的錢袋,“真找回來了?”
“嗯!在墻角找到的,得虧這布料不顯眼,否則應(yīng)該被人撿走了?!标愊虪钏剖荏@的拍了拍胸口。
周婆子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陳溪禾也只得硬著頭皮回望過去,好在周婆子只看了看,并未多說。
一行人各自買了些東西,乘著馬車就回去了。
孫隆不在府中,陳溪禾沒辦法書房里,只能聽婆子安排到別處頂差事。下了值趁著阿云未回,陳溪禾把信拿了出來。
里頭還分著兩份,仔細(xì)一看上面的是一封信,署名宋文杰。
是舅舅!
展信佳,見字如晤。
信已收到,信中所說之事,舅舅已安排妥當(dāng)。汝父兄有人看送,性命無憂。吾妹文英現(xiàn)處蘇州,吾將往,勿憂。寒風(fēng)吹沼,春分難沐,忽牽。汝獨處金陵,定要珍重萬分,且汝父兄之困難解,勿妄動。附少許銀兩,望解一時之急。
諸不具陳,謹(jǐn)申微意。
紙張泛黃,墨香尚存,陳溪禾聞了聞,莫名的感到安心。這是家中遭難后她收到的最好消息。舅舅是真的有辦法,居然知道那脂粉鋪子與她有關(guān),且字里行間是那么溫暖,讓她濕了眼眶。
宋文杰給的銀錢雖不多,可在關(guān)鍵時卻是要用得上的。陳溪禾擦干了眼淚,將銀錢藏起來。
“小禾!”阿云在外頭喊,“出來幫幫我,這水我提不動了!”
“好!馬上來!”陳溪禾把信放在了枕頭底下,打算明天沒人的時候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