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云抬步便要往外去,只聽身后一聲驚呼,幻長老吐出一口烏血,身體搖搖欲墜,若不是風(fēng)長老相扶,恐怕已摔倒在地了。眾人神情緊張,幻長老擺了擺手,眼中灰蒙蒙一片,盡是黯然,她說道:“此事因我而起,扶我出去,我要問單重相幾個問題。”幻長老聲音嘶啞,斷斷續(xù)續(xù),臉色煞白,顯然是傷了內(nèi)里。
“單重相?他也來了?”石敬云有些意外。
“幻長老,你說因你而起是什么意思?”鐘馗很是焦急。
幻長老道“小九,等下我會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訴你們,我們先出去吧。”
眾人簇?fù)碇瞄L老來到靈禪寺外,燕北見金剛宗來勢洶洶,問道:“諸位可有事需要幫忙嗎,我觀靈禪寺上血氣繚繞,恐怕災(zāi)禍不小啊?!?p> 幻長老突然笑了起來,凄慘悲涼,聞?wù)呓孕纳癫欢?,泫然欲泣,笑了一陣,竟有血淚從眼中流出,她厲聲道“單重相,別裝縮頭烏龜,我有問題要問你?!钡雷诘茏咏缘刮豢跊鰵?,從未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跟宗主講話。單重相緩緩從人群中走出,扯下面具,見幻長老面如白紙,神色可怖,很是心疼,不顧宗主威嚴(yán),語氣關(guān)切:“啊露,出什么事了?!?p> 幻長老若癲若狂“黃安是不是你所派,你答應(yīng)過我不會傷害金剛宗弟子,為何出爾反爾?”
單重相驚道:“沒有,我怎會欺騙于你,黃安來了嗎,怎么可能?”單重相似是想到什么,扭頭怒道:“邢總管,給我爬出來?!甭暲藵L滾,在山中回蕩,道宗陣內(nèi)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不知何時,東樾城的人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
岳長老悠悠道:“這么說,殺我徒兒是你道宗之人了?!?p> 幻長老心中了然,單重相是不會騙自己的,她嘆了口氣,伏倒在地,對著靈禪寺深深叩首,良久才站起身,將事情和盤托出。
當(dāng)初幻長老隨李戎方來到金剛宗,只求有朝一日能光復(fù)陸家,可沒有巨大財力支持,就是白日做夢。李戎方答應(yīng)她若日后登上宗主之位,會將靈禪寺的一部分財寶贈予幻長老以作資本?;瞄L老在金剛宗待了三十年,終于等到李戎方當(dāng)家做主那天,可是李宗主卻沒有信守承諾,將應(yīng)屬于幻長老的那份財產(chǎn)拿出來,被所愛之人欺騙,幻長老傷心欲絕,雖在同一屋檐下,卻與李戎方形同陌路,幻露自此恨由心生,私下與已成道宗之主的單重相聯(lián)系,單重相仍對幻露癡心一片,兩人商議待幻長老找到寶藏埋藏地點,想法子將財寶偷偷運走。后李戎方突患重疾,便要駕鶴西去,臨終之時,喝退左右,向幻長老一表衷腸,說出幾十年來的愧疚。因向師傅發(fā)過誓,不能為一己私欲擅用靈禪寺遺產(chǎn),幻長老早已對李戎方失望透頂,任憑他苦苦哀求,仍不愿開口再叫他一聲戎哥。李戎方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對幻長老了念一句詩,懷著后悔痛苦的心情離開世間。煙花輕雨皆是客,涼月晚舟已成風(fēng)。這句詩,幻長老一直捉摸不透,直到一個月前,幻長老整理陳物時,發(fā)現(xiàn)自己年輕時的游記,豁然明朗,這句詩是題在和蘇城武侯祠外一個亭子里的,時間太過久遠(yuǎn),若非有文字記載,幻長老已然忘卻。流年已逝,與單,李二人初遇的日子恍若昨日,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少女伶俐狡黠,云淡天高,晴空朗朗,除了兒女情長,世上再無其他煩心事,幻露干涸的心田似下了一場甘霖,她淚流滿面,唏噓不已。
幻長老知曉秘密之后,前去宗祠一探究竟,在李戎方的靈牌下,有一個暗格,打開之后一條鎖鏈靜靜的躺在格子里,幻長老伸手一拉,吱呀一聲,一扇門從地上彈開,幻長老秉燭順階而下,穿過長長的甬道,堆成小山的金銀出現(xiàn)在她面前,一封信靜靜地躺在金塊上?;瞄L老取過信封,上面寫著‘吾愛陸歡韻親啟’,陸歡韻,多么久遠(yuǎn)的名字。幻長老拿出信紙,‘吾愛歡韻,自愚兄?jǐn)y愛共回靈禪,四十載有余,相諾之事,??M繞吾心,不敢忘懷,此密室為韻而備,乃靈禪寺寶十之一二,韻可取之,已復(fù)陸家門楣’。平平淡淡的語氣,便如以往不善言辭的李戎方一樣,波瀾不驚。金銀頗多,幻長老正思量有何方法讓道宗前來拜山,幫忙運走財寶,恰逢鐘馗之事,幻長老與單重相相約道宗上門之日,派人用迷香迷暈宗祠眾人,取走財寶,而后幻長老便離開金剛宗,換回本名,與單重相共度余生。
聽完幻長老的話,兩下皆靜?;瞄L老對鐘馗說:“小九,我之所以欺騙于你,是想你心有顧忌,不敢全力出手,可拖延時間。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絕不愿傷金剛宗任何一人,但慘劇已經(jīng)發(fā)生,我只有以死相抵,今天恩怨就此了結(jié),你們不要再找單宗主的麻煩?!痹捯魟偮?,幻長老便蒲然倒地,單重相大叫一聲,猛地?fù)淞松先?,抱著幻露,以手抵背,為她輸送真氣,單重相不斷喚著陸歡韻之名,幻露苦澀的笑了笑,道:“我已自斷心脈,活不過十東了,我一生無子,你們九人便如我兒子一般。小六去了,冤有頭債有主,你們一定要找到黃安殺了他為小六報仇,你們一定要好好活著,找個好姑娘,別像單宗主和李宗主一樣上了我這種人的當(dāng)。重相,我死之后,將我葬于戎方旁,此世我對不起你,陸歡韻來世在與你作夫妻?!痹挳厷饨^,鐘馗等人嚎啕大哭,單重相抱起陸歡韻,一言不發(fā),朝山下去了。
風(fēng)長老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眼空洞無神,岳長老蹲下身,拍拍他的肩膀?!八紱]提我?!憋L(fēng)長老喃喃道。岳長老啞然,自幻長老來到金剛宗,風(fēng)長老就不可自拔的愛上美麗俏皮的幻露??苫瞄L老跟師兄李戎方如漆似膠,雖不是名義上的夫妻,但眉目間盡是綿綿情意,風(fēng)長老只能將苦澀的感情放在心底。幾十年一晃而過,這份感情并沒有因時間而變得淡薄,反而越來越濃厚。風(fēng)長老從未越雷池一步,即使李戎方與世長辭,他依然不敢表明心意,表面上與岳長老幻長老一起嘻嘻哈哈,其實她很是煎熬。那日幻露突然找他幫忙,跟他講了她的計劃,說要做場戲給小九看,風(fēng)長老想都不想,一口答應(yīng),能為幻長老做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風(fēng)長老便感覺心滿意足??苫瞄L老至死也沒有提過風(fēng)長老,讓他確是難受。
風(fēng)長老愛慕幻長老早已眾人皆知,鐘馗頭緒完全理清,幻長老為家,風(fēng)長老為愛,雖然欺騙自己,但他們都沒錯,道宗黃安,血債必須血償。
石敬云道:“幻師叔以死化解恩怨,我不敢拂她心意,今日之事罷了,各位請回吧,記得告訴黃安一聲,金剛宗必定要他死無可死。丑話說在前,日后誰敢阻我金剛宗報仇,必誅之?!?p> 燕北驚出一身冷汗,以為自己今日走不出靈禪山,石敬云竟然放他們走,讓燕北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他恭聲道:“石宗主英明,那黃安乃東樾城送入我道宗,跟我宗并無瓜葛,今日慘劇絕非我輩愿意看到的,倘若見得黃安,我道宗定將其捉與貴宗發(fā)落,今幻長老仙逝,大義所為,感天動地,我輩深感悲切,日后定來吊唁,咱們后會有期。”說罷帶領(lǐng)一眾弟子去了。
鐘馗望著周圍的一片狼藉,風(fēng)長老失魂落魄,岳長老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給老兄弟一些支持。童翊童觀守在童鎮(zhèn)的身旁,其余師兄弟打掃寺廟,將死去的弟子用白布蓋好,石宗主看起來和往日沒什么不同,冷靜的指揮著一切,遭此大變,他心里應(yīng)該也絕不好受。
七日后,一眾兄弟皆葬在金剛宗英靈墓中,幻長老被單重相安置在楓山的李戎方墓旁,墓碑上刻著李氏之妻陸歡韻之墓。楓山是李戎方與幻長老約定共啟靈禪之地,單,李二人自此老死不相往來。誰也不知道兩人之中,幻長老到底愛誰更多一點,又或者,她更愛自己。
鐘馗跪在幻長老墓前久久不起身,他已決定下山闖蕩,金剛宗需要時間來消化悲傷,與自己最親的師兄被害慘死,如同母親一般的幻長老又以死謝罪,一天之內(nèi)接連兩個重大打擊,讓鐘馗十分混亂,再留在靈禪山,他怕自己會瘋掉。風(fēng)長老決心閉關(guān),只留下岳長老一人打理事務(wù),大師兄風(fēng)乾朗三師兄柳玄安留在金剛宗主持大局,四師兄童翊五師兄童觀與鐘馗一同下山,在楓山呆了一晚便與鐘馗分別,踏上尋找黃安的征程。二師兄荊從云自醒來之后留下一句‘那日是我去晚了’便消失不見,想必是痛恨自己實力不夠,開始瘋狂修煉。八師兄蕭煬要幫忙訓(xùn)練外門弟子,因此也留在宗內(nèi)。
這是鐘馗第一次獨自闖蕩江湖,石敬云叮囑他三條一.遇事一定要冷靜,強龍不壓地頭蛇。二.先問是不是,再問為什么。三.該出手時就出手。鐘馗是石敬云眼中的天縱奇才,若不是出了這么大一件事,他絕不愿放鐘馗下山。石敬云覺得必須讓弟子們?nèi)ソ私庖幌氯诵碾U惡,好鐵不經(jīng)打磨再如何也不能成為一把好劍,武功再高。江湖經(jīng)驗太少,仍被人玩弄于鼓掌,這才給了鐘馗一個機會。鐘馗給自己定了兩個目標(biāo)一個是殺黃安,一個是尋找七師兄許雷,他在楓山呆了三天,收拾好心情朝市鎮(zhèn)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