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忠于誰(二)
卡德加感到背后升起一股涼意。他掙扎著說:“我覺得談?wù)撨@些讓我不太自在?!?p> “那就別說?!甭逅_擰緊的眉毛仿佛上古山脈的山麓?!叭环◣煟际前瑵衫棺顝姶蟮?。當(dāng)然啦,比不上麥德或他母親,但也都是了不起的厲害法師。全死了。要說只是一位法師走了霉運或者一著不慎,我就信了,但三位都出了事?一名戰(zhàn)士可不會相信這么多巧合。”
國王的勇士接著說:“不止這些。我自有打探消息的辦法。經(jīng)常到這座城市里來的車隊行商、雇傭兵和冒險者們都知道,老洛薩很愿意聽聽他們的所見所聞。鐵爐堡、奧特蘭克、甚至洛丹倫都有消息傳來。類似的災(zāi)禍一個接著一個,像瘟疫一樣四處散播。我認為是某個人,或者更糟糕,某種東西正在獵殺這個秘密議會里的大法師們。不僅是這里,我敢肯定達拉然也有。”卡德加注意到,洛薩一邊說一邊在打量他的神色。他猛然發(fā)現(xiàn)這與他離開紫羅蘭城堡之前聽到的傳聞竟然不謀而合。德高望重的老法師突然間蹤跡全無,高層卻對此遮遮掩掩??先鹜械拇竺孛?,原來只是這個巨大謎團的一小部分。
卡德加不由自主地別開眼睛,看向外面的城市。“沒錯,看來達拉然也一樣?!甭逅_篤定道?!皬哪抢飦淼南⒉欢?,但我敢打賭也有類似的新聞吧,是不是?”
“您是認為魔導(dǎo)師大人有危險嗎?”卡德加問道,老騎士流露出的明顯的擔(dān)憂正在逐漸侵蝕卡德加對守口如瓶的堅持。
“我認為麥迪文自己就是危險的化身?!甭逅_說?!拔遗宸魏卧敢飧谕晃蓍芟碌娜?。”這話聽起來像玩笑,但國王的勇士臉上卻沒有笑意?!暗菦]錯,有什么東西正在作惡,與它有關(guān)系的也許是惡魔,也許是獸人,也許是什么更糟糕的東西。我可不想在這種時候失去我們最強大的武器?!?p> 卡德加看著洛薩,試圖從對方的神色中讀出些什么。這個老戰(zhàn)士是在擔(dān)心他的朋友,還是在擔(dān)心失去魔法的保護?他是在擔(dān)心獨居荒野的麥迪文的安全,還是在擔(dān)心有什么東西正在暗中窺伺著他們所有人?然而老戰(zhàn)士的臉如同一張面具,深邃的海藍色眼睛也絲毫沒有透露出他的真實想法。
卡德加原以為他面對的會是一個純粹的武人,一位一心盡責(zé)的騎士,然而國王的勇士卻遠不止于此。洛薩在逼迫卡德加,尋找他的弱點,打探更多的情報,可是為什么呢?守護者也需要人保護,卡德加想起麥迪文說過。
“他很好?!笨ǖ录哟鸬馈!澳軗?dān)心他,我理解您的心情。但他的情況很好,而我懷疑并沒有什么東西或什么人能真正傷到他?!?p> “不算太好,他的好只是他想讓我們看到的好,真正他在想什么,謀劃什么,我們完全不知道。”雷歐看著老戰(zhàn)士說道,他知道洛薩明白他的話。他的話,讓洛薩眼神一亮。
“你在說什么雷歐,你要知道我們說麥迪文的學(xué)徒。”卡德加警告雷歐認清楚自己的陣營,他應(yīng)該是麥迪文這邊的。
“卡德,我愛麥迪文,就和你一樣,但是就因為這樣,我才能看到他更多的東西,比如,他有兩個影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雷歐認真的看著他。
“兩個影子?你肯定看錯了吧……”卡德加笑著說,突然他腦海里浮現(xiàn)出自己的筆記,艾格文有兩個影子……不,不會的,不可能這么巧,一定是他自己看錯了。
雷歐沒有說話,他銳利的眼神讓卡德加感覺到有些觸動,這是他第二次看見他這樣的眼神,第一次,是在達拉然的法師考核大賽上。
“……事實上,我在艾格文的幻象里,看見艾格文打敗薩格拉斯以后,也有兩個影子?!笨ǖ录拥拖铝祟^,雖然他的意識告訴他他應(yīng)該維護好麥迪文,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雷歐并沒有說謊。
“事實上……在我招呼麥迪文的歲月里,我見到過更可怕的東西,我看見過一個惡魔,他有些火焰一般的眉毛與胡須,頭上有一對如同山羊一般的大角,當(dāng)時……”沒等洛薩說完。樓下的衛(wèi)兵便傳來一陣騷亂。但洛薩的形容,讓兩位見識過墮落泰坦的人知道,那就是薩格拉斯的本體樣子。這一下,卡德加的心也沉了下去。
“你們在說什么?算了。”
麥迪文大搖大擺地走進他們的視線,后邊跟著一群仆人和衛(wèi)兵。他們都在抗議著他未經(jīng)通報的出現(xiàn),卻沒有一個人敢碰他,只能緊緊跟在他身后,活像一條尾巴。年長法師大步走到陽臺上。
“我猜到你舊習(xí)難改,洛薩。”麥迪文說。“就知道你會來這里吃下午茶!”魔導(dǎo)師臉上綻出一個溫暖的笑容,但學(xué)徒們發(fā)現(xiàn)他的步子有些搖晃,幾乎像是喝醉酒了一樣。麥迪文把一只手背在身后,藏著什么東西。
洛薩站起身,擔(dān)憂地說:“麥迪文,你還好嗎?那個惡魔……”
“啊,沒錯,那個惡魔?!丙湹衔臍g快地說,從背后把他血淋淋的戰(zhàn)利品拿了出來。他漫不經(jīng)心地一甩手,把那東西拋向洛薩和學(xué)徒們。
那個鮮紅的球狀物打著旋兒飛過來,在空中甩出最后一點鮮血和腦漿,落到了洛薩腳邊。那是一顆惡魔的頭顱,上面還粘連著皮肉。頭骨正中,就在兩只山羊一般的犄角之間,有一道像是被巨斧劈出來的深深的裂口。惡魔臉上的表情在卡德加看來既敬畏又憤慨。
“你可能會想把它做成標本?!丙湹衔恼f著,嚴肅地站直了身子?!爱?dāng)然,我不得不將其余部分燒掉。誰知道要是沒經(jīng)驗的人弄到惡魔血會干出什么來?!?p> 卡德加發(fā)現(xiàn)麥迪文的面容比之前更加憔悴,眼周的紋路也變得更深。洛薩可能也注意到了這點,他評論道:“你抓到它倒是沒用多久?!?p> “跟玩兒似的!”麥迪文自豪地說道?!斑@位年輕的信任指出惡魔的逃脫方式后,從塔樓底部一路追蹤它到一座懸崖邊上就很容易了。我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事情就結(jié)束了。它也沒反應(yīng)過來。”大法師的身子輕輕晃了晃。
“那來吧。”洛薩說,臉上帶著溫暖的微笑?!拔覀儜?yīng)該告訴國王,然后為你的功勞好好慶祝一番,麥德!”
麥迪文抬起一只手。“我恐怕去不了了。我們該回去了。我們還得趕好長一段路才能休息。對不對啊,學(xué)徒?”
洛薩看向兩位學(xué)徒,臉上又是那副詢問探究的神色。麥迪文的表情則平靜而疲憊。他看起來像是期待學(xué)徒們與他站在一邊。
年輕法師咳嗽了一聲:“當(dāng)然。我們還有個實驗等待完成?!?p> “沒錯!”麥迪文立刻接上了他編的瞎話,“我們忙著趕過來,差點兒忘了那事。我們得抓緊時間。”魔導(dǎo)師轉(zhuǎn)過身,對周圍聚集的侍從們吼了起來?!皽蕚浜梦覀兊淖T!我們這就走。”仆人們像一群鵪鶉一樣四散開去。麥迪文又轉(zhuǎn)回身面對洛薩。“當(dāng)然,還得拜托你替我們向陛下致歉?!?p> 洛薩的眼睛在麥迪文和卡德加之間來回轉(zhuǎn)了兩圈。最后他嘆了口氣,說:“好吧。至少讓我送你們?nèi)ニ前伞!?p> “帶路吧,”麥迪文說,“別忘了帶上這個腦袋。我倒是可以自己留著,但我已經(jīng)有一個一樣的了?!?p> 就連雷歐也是點了點頭,“恐怕這次要拒絕您的好意了,我們得走了,下次再來討論有關(guān)惡魔的話題吧?!?p> 雷歐走過去撿起了惡魔頭,交給洛薩,“把他好好做成戰(zhàn)利品吧。”雷歐走過去拍了拍洛薩接過頭顱的手臂,“看看角上有沒有什么文字。”
洛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后裝作無事發(fā)生,“這一定可以讓我吹好久了?!?p> 洛薩一只手拎起那顆山羊一樣的頭顱,從麥迪文身邊擦過,帶頭走進塔樓。他走過去之后,魔導(dǎo)師明顯松了口氣,身子軟了下來。他看起來比之前更加疲憊,甚至比幾分鐘前還要蒼白。他重重吐了口氣,也向塔樓的入口走去。
雷歐和卡德加追上去,一人一邊扶住了他的胳膊肘。雖然只是輕輕碰了一下,但大法師卻突然站直身子,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抖了一下。他轉(zhuǎn)向卡德加,看著年輕法師的眼神似乎有片刻失去了焦距。
“大法師?!笨ǖ录诱f。
“又怎么了?”麥迪文低聲斥道。
卡德加思考了一下要如何冒著被魔導(dǎo)師責(zé)難的風(fēng)險開口。“您的情況不太好?!弊詈笏唵蔚卣f。
這次他沒有說錯話。麥迪文點了點頭,疲憊地說道:“我的狀態(tài)確實不太好,洛薩可能也知道,但他不會在這件事上跟我爭。不過比起這里我更愿意回家待著?!彼D了頓,嘴唇在胡子下抿成僵硬的線條?!拔以?jīng)在這里病過很久,不想再重來一遍?!?p> 卡德加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洛薩已經(jīng)站在門邊等著他們了。
“得靠你們帶路回卡拉贊了,”麥迪文用周圍人都能聽見的音量對自己的學(xué)徒說,“城市生活太累人了,我現(xiàn)在就想打個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