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幻滅
然而,和親的消息傳來后,木謹(jǐn)言明白,上天不會如你所愿,連這么微不足道的企盼,也會被抹去。
宇文瀛說:“經(jīng)趙國使者求愿,趙國有意與我國永結(jié)同好。特令我國孝憐公主赴趙,嫁與趙國三皇子。”
木謹(jǐn)言面對宇文瀛,聽著他不容置辯的話,身體發(fā)顫,差點跌坐在地上。她甚至聽到了極北之地那寒冰冰凍的聲音,徹骨的寒冷。
為什么?
木謹(jǐn)言很想發(fā)問,但她終究沒有說出口。因為她知道他的話是不容反駁的,何況她不是真正的皇室血統(tǒng),又有什么資格不去接受她唯一可以利用的價值?
“離和親之期還有半年有余,你還是要早些著手準(zhǔn)備,莫因為任性而惹下什么流言蜚語,自毀聲譽?!?p> 宇文瀛看她久久不說話,已有些不悅,“下去吧。”
“是?!?p> 木謹(jǐn)言強忍著內(nèi)心灼痛的感覺,故作輕松地退出,聽到宇文瀛說:“誠武王留下。”
木謹(jǐn)言回頭,與他對視一下,看他面色凝重,依舊是很鎮(zhèn)定。她走了出去,踩在宮門前的石階上,衣服隨她身體的搖晃而飄蕩。
“聽說你與孝憐公主昨日又一夜未歸,不知所蹤?”宇文瀛問。
“是?!?p> “這次又是什么理由呢。依舊是去談情說愛了?”宇文瀛看他沒有否認(rèn),音調(diào)提高了幾分:“你們可真是悠閑自在呀。”
宇文瀛走下來,站在他面前:“你真的是有負(fù)朕對你的期望?!?p> 宇文頡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為什么要她去?”
“沒有為什么,和親是對雙方最好的選擇。”宇文瀛背過身去,淡淡地說,但卻使人不能反抗。
“父皇你有那么多女兒,為什么選中她?”
“皇室的公主沒有幾個能擺脫這樣的命運,這有什么奇怪的?況且趙國指名是她。”
“那這件事沒有轉(zhuǎn)機了嗎?”
“朕說過的話,豈容更改。你最近怎么如此不思進取,流連于紅塵笙歌之間,你想親手毀了自己的前途嗎?”
“我不知道?!庇钗念R有些茫然地?fù)u搖頭,“但我不想放棄。”他上前一步說:“父皇你當(dāng)初放棄了張貴妃,真的沒有后悔過嗎?”
“放肆!”
宇文瀛厲聲說道,這么多年來,張念竹一直是他心中的禁忌,豈容他人隨意提及。他一腳把他踹倒在地:“給朕滾出去,馬上消失?!?p> 宇文頡捂著胸口,踏下石階,臨近前方的石柱,他看到一抹青色的衣帶隨風(fēng)而起,上下飄動。他走近,發(fā)現(xiàn)木謹(jǐn)言正靠在樹上,目光呆滯,沒有半點反應(yīng)。
“妹妹。”
他輕喚一聲,她沒有應(yīng)答,宇文頡的雙手輕顫,扶上她的臉,在她耳邊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她呆呆地看他,看了好久。
在楹雪殿的門前,木謹(jǐn)言聽到里面有爭吵之聲,她想要進去,但又不想放開他的手。宇文頡說:“你先回去,我會想辦法的?!?p> 他松開她的手,她感覺身體立馬一冷。
院內(nèi)。
若兒捧著一個漆盤走來,說:“皇后娘娘賜給公主的鳳露茶,讓我服侍公主喝下?!?p> 阿蘭和碧纖被木謹(jǐn)言派出調(diào)查七年前的事,其他的粗使丫頭都不知所措。
沐蝶走近說:“公主出門未歸,把它給我就行,公主回來,我自會稟告?!?p> “不行?;屎竽锬镎f了,一定要親自看著她喝下。”
“那請姐姐在此稍候,等公主回來了再交予她。”
“不行。這茶放久了會影響效果?!?p> “那你想怎么樣???”沐蝶實在看不慣她傲慢的樣子,有些輕蔑地說。
“你敢如此和我說話?”
“不敢?!彼庾R到自己有些失禮,畢竟現(xiàn)在人在宮中,還是要處處忍耐。
若兒的手臂已酸,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只好說:“既然如此,也只能先交給你了?!?p> 沐蝶接過去,剛伸出手觸碰到盤子時,聽到有腳步聲,她們都回過頭去看。
她們一分心,都沒有注意到那盤子,盤子在那一瞬間躍在地上,灑了一地。
若兒一下子慌了,她既害怕又惱怒,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
“賤人,竟敢打翻皇后娘娘御賜的茶,跟我去向皇后娘娘請罪吧?!?p> 沐蝶捂著臉,怒視著她:“明明是你自己沒拿好,憑什么讓我攬錯,別以為你服侍皇后就可以仗勢欺人,為虎作倀?!?p> 話未說完,臉又被人打了一巴掌,她抬起頭看到木謹(jǐn)言,雖有不甘,但什么也沒說。
“放肆!誰允許你詆毀母后。”
木謹(jǐn)言勸走了若兒,回過身來,掃了她一眼,“跟我進來?!彼凉M是不服氣地跟了進去。
“當(dāng)初你要跟著我時,我就告訴過你,不可任性,不能隨性而為,你這么快就忘了嗎?”
她不回答。
“在這宮中,太過張揚,鋒芒過露的人,往往會死得很慘,我希望你記住?!?p> 木謹(jǐn)言走后,她的臉上露出不忿之氣。
我不信,我不信有人險害你時,你只是忍耐,不會去反抗。
若兒回去時,發(fā)現(xiàn)上官淑聊在等著她,她心里一陣慌張。
上官淑聊輕聲問她:“怎么樣,事情辦的如何?”
若兒看著她和善的臉,更加恐懼,她說:“很順利?!?p> 上官淑聊笑了,拿過桌子上的一個藥包,笑魘如花。
“如此便好。”
她看著窗前開得嬌艷的一株花,拿著剪刀把它剪掉,絞碎。
是夜。
皓月如練,繁星似錦。一切生物都在柔媚的月光的籠罩下,安然入眠。
此時,木謹(jǐn)言坐在院中的石椅上,衣著單薄。時不時有夜風(fēng)沁入骨髓,她始終未動,只癡癡地看著頭頂上的月亮。
有時,人往往擺脫不了命運的捉弄,可即使是粉身碎骨,也應(yīng)該試一試,起碼讓自己不留遺憾。
這時,一聲貓叫不知從何處傳來,她屏息凝聽,又一聲傳來,似乎是在花叢中。
這花叢,有很多野生的夕顏花傲然生長著。
她撥開密密匝匝的葉子,果然看到一雙閃爍的眼睛。她認(rèn)出爬出來的小貓是她之前救的那只。
“你還認(rèn)得我嗎?”木謹(jǐn)言輕聲問它,輕撫它的毛:“你若是沒有家,就把這里當(dāng)成家吧?!彼聊艘粫旱吐曊f:“我和你一樣,我也快要沒有家了。其實我很羨慕你,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p> 可是,生而為人,就免不了世俗規(guī)矩。
就因為是人,于是逃不掉責(zé)任和使命。
然而,她想為自己活一回呀,她不想跳入既定的框架,按照設(shè)計好的程序運轉(zhuǎn)。
她不想壓抑自己的內(nèi)心,在不喜歡的人的面前強顏歡笑。
她不想沉淪為政治利益的棋子,不想作為隨意擺放的工具被人玩弄。
她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她不想沒有靈魂地活著。
她想掙脫。
她想?yún)群啊?p> 她想與她愛的人度過一生。
她想活成她想要的樣子。
她想成為自己。
她想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