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舞,為暴君送葬!(終)
艾瑞莉婭刀鋒指向斯維因,發(fā)出了她第一聲軍令:“保持陣型,整齊劃一,全軍,隨我沖鋒!”
那時候我并不知道,這一戰(zhàn)之后,整個艾歐尼亞將無人不知艾瑞莉婭的名字。
由于普雷西典地處納沃利行省,因此這一戰(zhàn)便有它專屬的名稱:納沃利的挺立!
戰(zhàn)況的發(fā)展證明了我的猜測是對的。
在我們向正前方發(fā)起沖鋒的時候,側翼和后方?jīng)]有任何敵軍騷擾。只有不到二百名鐵甲兵從斯維因身后出現(xiàn),簇擁著他們的主帥退到后方。
我料到了斯維因兵力不足,但沒有想到短缺到這等地步。
直到這一戰(zhàn)結束,從敵人的俘虜口中我們才得知,斯維因的主力軍在開往密林的途中,被諾克薩斯的實際統(tǒng)治者達克威爾大將抽調得一干二凈。這些本應與斯維因匯合完成對我們合圍的精銳士兵們,居然被迫就地扔掉武器扛起了鋤頭,在占領區(qū)掘地三尺為達克威爾尋找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
此時此刻,敵人的愚蠢就是我們的機會,民兵團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戰(zhàn)斗的熱誠??粗鴶耻姳∪醯谋蜕硐仁孔涞陌鹄驄I,我們心中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民兵團將在這里打破斯維因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
然而,兩軍的第一波交鋒便讓我們深刻認識到了民兵與正規(guī)軍的差距。
守備在斯維因身邊的二百名鐵甲兵,是從恕瑞瑪之戰(zhàn)便一路追隨于他的親兵。這二百人在尚武的諾克薩斯擁有獨一無二的代號:“烏鴉”。
傳說中,斯維因征討所到之處,抵抗者必定尸橫遍野。當他們離開這個地方時,遮天蔽日的烏鴉們便會接踵而至,將抵抗者尸體的腐肉啃食得一干二凈。
因此,烏鴉在諾克薩斯象征著常勝與力量。
民兵團在這一仗遇到的正是這支軍隊。
第一輪沖鋒,“烏鴉”的陣腳非但未退一步,反而以一輪犀利地反沖鋒將我們逼退了近一百步。
戰(zhàn)場上橫列著五十多具民兵團新增的尸首,“烏鴉”將盾牌高舉一齊向下一揮,金屬磕在土地上的鈍響,伴著敵軍全體將士齊聲高喊“威武”,此消彼長之下,我們在士氣和實力上都明顯落了下風。
此時此刻,我們太需要一個人突破出一個缺口,一個戰(zhàn)場中的變數(shù),一個可以將鐵板一塊的敵軍陣腳打亂的英雄!
于是,艾瑞莉婭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紅色的綢帶拖著瞬步的殘影,艾瑞莉婭突然出現(xiàn)在“烏鴉”第一排的一名士兵前,在那人的眼睛睜到最大時,一把長刀從眼眶貫穿了他的頭顱。
“烏鴉”不愧是百戰(zhàn)之軍,他們的陣型瞬間就做出了高效的應對。
四十名盾牌兵將艾瑞莉婭團團圍住,為首一人大喊一聲“鎖”,十幾名手持鉤鎖的輕裝蒙面人搭著盾牌兵的肩膀跳進窄小的方陣中,對著艾瑞莉婭投出了鉤鎖。
艾瑞莉婭腳步輕快,閃身躲過了大部分鉤鎖,可還是有三把分別掛在了她的兩段紅綢和一把長刀上。
得手的蒙面人們迅速拉扯鉤鎖將艾瑞莉婭掀翻在地,四個盾牌兵后撤打開了方陣的一角,形成了一個缺口。其余人從各個方向拽住繩子將她向方陣的缺口處拉。
我從艾瑞莉婭開始行動的那一刻便攀爬到樹上,此時戰(zhàn)況在我眼前一目了然。盾牌方陣的缺口直通“烏鴉”的中心,它就像一張嘴,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敞四開時刻準備將艾瑞莉婭嚼碎吞咽在肚子里。
我參照著科凡發(fā)號施令的語氣,對著樹下的民兵團大喊:“全軍,第二次沖鋒預備,目標盾牌兵方陣,沖散他們救回我們的主帥!”
“是!”
所有人拼盡全力沖向了最面前的十個盾牌兵,只要再打開一個缺口,艾瑞莉婭就能從重圍中脫身。
即使打不開缺口,我們也要盡可能的吸引足夠多的兵力,從而減輕艾瑞莉婭孤軍奮戰(zhàn)的壓力。
這是一次注定要死傷慘重的沖鋒,可是為了營救主帥我們已經(jīng)別無選擇。
不過實在慚愧,我還是低估了艾瑞莉婭的能力。
“烏鴉”也沒有想到,它吞下的不是一塊肉,而是一把刀,一把能讓它開膛破肚,痛不欲生的刀。
就在艾瑞莉婭被拽進缺口的一剎那,她身后的長刀飛起割斷了掛在她身上的鉤鎖,徹底被解放的艾瑞莉婭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紅綢飄過所到之處必是人仰馬翻。每解決一個敵人,她身后的長刀散發(fā)出的銀光便越是明亮,當她一鼓作氣殺到了斯維因的身前時,周身耀眼的銀光幾乎沒有人可以直視于她。
“斯維因,領死吧!”
艾瑞莉婭雙手合十,八把長刀一齊向斯維因魚貫而出,“烏鴉”的忠誠在這一刻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五六個士兵用血肉之軀擋在了長刀飛行的軌跡上。
艾瑞莉婭一聲冷笑:“諾克薩斯的瘋狗,以為這就能讓你們的主人活命嗎?”
話音剛落,長刀在擊中敵兵的身體后并沒有穿透,而是在他們身后豎起了一個大V字型刀陣,而斯維因本人就被困在V字的底端,被刀尖禁錮的動彈不得。
艾瑞莉婭身影一閃,親自手持一把尖刀來到了斯維因的面前。
她對著面如死灰的斯維因傲然說道:“即使在陰間你也要給我記住,我們是初生之土的孩子,我們永不為奴!”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斯維因高喊:“諾克薩斯,萬歲!”
手起,刀落,斯維因的左臂應聲落地。
一個小隊的諾克薩斯士兵居然用身體強行擠開了刀陣,在生死關頭將斯維因拉出。艾瑞莉婭望著這不可思議的偏差,趕忙又刺出第二刀,而這一刀正劈在再一次集中的盾牌兵的堅盾之上。
艾瑞莉婭看著幾個騎兵載著斯維因正向普雷西典方向狂奔而去,她正要去追,我大喊:“艾瑞莉婭,回頭!回頭!”
這是我不得不發(fā)出的呼叫,因為此時此刻,民兵團為了強行拖住“烏鴉”的大部分兵力,存活的人只剩下總數(shù)的不到三分之一。
艾瑞莉婭迅速從地上拾起斯維因的左臂,站在戰(zhàn)場上的一處土坡上高高舉起了這一象征著勝利的戰(zhàn)利品!
“艾歐尼亞,昂揚不滅!”
一瞬間的靜默,隨后是諾克薩斯人把兵器扔到地上的脆響。
艾歐尼亞人勝利的歡呼聲在這一刻引爆了整個密林!
人潮海浪般的歡呼聲中,我坐在樹干上和艾瑞莉婭平靜地對視。
那真是很奇怪的一個瞬間,那種感覺仿佛是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就這樣互相看著彼此,滄海桑田,山河變換,輪回中易過了太多次的容顏,塵世里改變了無數(shù)次姓名,可我們還是我們。
就好像我愛她,早已寫在了宇宙初生的法則里,即使是卷帙浩繁中的一個不起眼的注腳,可彼此依然嚴守著這份約定,一直未曾改變,也一直未想改變。
“想去哪兒?”
“想去漫步,也想去垂釣,你呢?”
我握著她的手,一臉的幸福。
“去有你的地方?!?p> 她笑了,笑出了一個十四歲女孩應有的樣子。
那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時刻。
我記得故去的外祖母曾對我說過一句話:“孩子,你要時刻記住:人的一生,幸福與災難往往會同時降臨,突如其來的噩運會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將你摧毀?!?p> 我只覺得后心被一個尖銳的東西刺入,并不疼,只覺得胸腔涼了一截。我看著艾瑞莉婭的笑容瞬間凝固,兩行眼淚從她眼角瞬間滑落。
我疑惑地問:“你怎么哭了???”
艾瑞莉婭聲嘶力竭地大喊:“醫(yī)生!快叫薩克醫(yī)生來!”她緊緊地臥著我的雙手,泣不成聲。
我低頭,這才看見自己的心口處赫然插著一根鋒利的箭鏃。
那是“挺立之戰(zhàn)”中來自諾克薩斯軍的最后一發(fā)暗箭,由一個將死未死的敵方弓箭手,用盡了生命的最后一絲氣力射出。
如果說我的生命是一個沙漏,這一箭將流沙的出口一下子擴大了十倍、百倍,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正在飛速流逝,即便是再靈的藥石也無法挽回。
我最后的意識告訴我:不能在她面前倒下,要堅強的告別。
我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輕聲說:“對不起哦。下一次吧,下一次我再陪你去銀色平原,去青草之河。漫步、垂釣,刮風下雨我們也不回去,好不好?”
艾瑞莉婭用力地點點頭,她想說什么,可是一開口全是哭聲。
身體已經(jīng)快到極限。我為她拭去淚水,虛弱地笑著說:“母親死的時候,父親說‘雅莎并沒有走,在你需要她的時候她還會回到你的身邊。或許是大雨瓢潑時一片遮雨的樹蔭,或許是饑餓時路旁的漿果,或許只是一陣風,一片云。她會一直愛你,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陪伴?!鹄驄I,不要哭,我會一直陪著你?!?p> 我的眼前猛然一黑,身子向后傾倒。在最后的光亮中,我看到了艾瑞莉婭不顧一切地撲向了我,突然想到自己好像還沒有對她說出那三個字。
“我愛你?!?p> 我以為我在喊,可是沒有任何聲音,生命已經(jīng)流干,這三個字將永遠封存在輪回往生之中,再也無法對心愛之人言說。
沉淪,沉淪,沉淪……
我徹底告別了這個世界,一個我萬分不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