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虎父無犬子

　　話音落下，不僅是二舅媽一臉詫異，就連趙涵那心比天高的丫頭，也破天荒安安靜靜等待下文。

　　媽媽在桌子底下踩了一下葉秋的腳尖，示意他不要意氣用事，二舅自始至終只是暗示這個忙不好幫，并非咬死了不幫。

　　葉秋無動于衷，他平靜地將一碗雞湯下肚，又干干凈凈啃完一只豬蹄兒，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么。

　　葉秋擦擦嘴，這才冷漠道：“人走茶涼我能理解，畢竟葉問天不在了。葉家從前施舍趙家那些恩情，也都可以不作數(shù)，不需要二舅涌泉相報?！?p>　　他語氣平淡，卻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嚴(yán)，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葉問天！

　　他用了施舍二字，一邊是家道中落二十年的普通之家，另一邊，是正如日中天的實權(quán)之家。

　　但二舅媽啞口無言，葉秋爸爸葉問天，即使辭世二十年，余威尚在。整個江寧明面上，提一句葉公，各大關(guān)口半數(shù)以上的老面孔，都會賣個面子。

　　否則趙青一個無真才實學(xué)的花架子，憑什么能作為某個陣線的門面、平步青云？

　　這些彎彎繞的東西，媽媽一個踏踏實實勤勤懇懇過日子的家庭主婦，不愿意去多想；從前的葉秋，悶葫蘆一個，更不會去認(rèn)真思量，二舅一家飛黃騰達(dá)的本錢到底是什么。

　　卻不代表，如今的葉秋，想不通其中貓膩。

　　趙青步步高升的背后，是對姐夫葉問天生前遺留資源的二度開發(fā)。

　　也就是說，趙青自始至終，都在依靠葉家！

　　二舅媽臉色蒼白，她嘴唇顫了顫，最終低頭認(rèn)輸：“秋，事情不是你想到那樣，為了你的工作，我和你二舅托了不少關(guān)系，也墊了一些錢進(jìn)去?？上Ы袢詹煌?，沒人敢開口。你別急，姐，您也別急，我們肯定會全力以赴，再試試的。”

　　“沒有姐夫，就沒有我和趙青的今天，我們一家子永遠(yuǎn)不敢忘！”

　　二舅媽的表態(tài)擲地有聲，只是她心里同樣巨浪滔天：葉秋一個毛頭小子，怎會想通這中間的關(guān)節(jié)？

　　當(dāng)年，葉問天英年早逝，卻留下一張龐大的關(guān)系網(wǎng)。可惜趙霞只是個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葉秋又是個讓人看不見希望的平凡孩子。葉問天在體系內(nèi)培養(yǎng)的人脈，逐漸分崩離析，只有一部分被趙青接住，利用到現(xiàn)在。

　　這本是一件極為隱秘之事，圈內(nèi)也少有人提及。二舅媽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她此刻除了疑惑，還有恐懼，對葉秋不顯山不漏水的胸襟感到恐懼。

　　趙涵嬌生慣養(yǎng)多年，跟二舅媽的趾高氣揚脫不開關(guān)系。她見慣了自己媽媽高高在上，何曾見過如此低聲下氣的一面，于是不滿道：“葉秋，你憑什么用這種語氣跟我媽講話？”

　　葉秋什么都不說。

　　“啪！”二舅媽一巴掌打在趙涵臉上，嚴(yán)肅道：“小孩子插什么嘴！”

　　趙涵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挨打，她立即站起身，卻被二舅媽一把按在座位上，她似乎再忌憚著什么。

　　葉秋給媽媽剝蝦，笑道：“二舅媽嚴(yán)重了，您和二舅為了我的事奔走，辛苦了。我這人不貪心，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從來不伸手。”

　　他繼續(xù)打了個哈哈，意思是自己對葉問天生前留下的那些資源，無意染指。

　　二舅媽聽了他的話，臉色這才好看不少。

　　兩個人猜謎底似的，讓一旁看戲的媽媽和趙涵滿頭霧水。

　　尤其趙涵，她心里有一萬個問號。這次回來，總感覺葉秋哪里不一樣了，但她又說不上來。

　　“舅媽，話既然說到這份兒上，我也不繞圈子。請問一下舅媽，我去航空公司文化部、還有江寧集團(tuán)企宣部面試的事情，做不得假吧？”

　　二舅媽坐直身體：“當(dāng)然不是作假，我都打過招呼的?！?p>　　“那就奇怪了！”葉秋笑道：“我去面試的時候，明顯感覺HR在走敷衍流程，果不其然，面試之后郵件告訴我崗位已經(jīng)沒有Headcount。但我從之后的企業(yè)公示上看，這些崗位同時期明明有納新?！?p>　　“但舅媽也說提前和負(fù)責(zé)人打過招呼，這事怎么看都不尋常。”

　　媽媽打斷葉秋，替二舅媽解圍道：“正常啊，雖說這兩家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jiān)，從前跟你舅媽是同事。但你也知道人走茶涼的事，最終錄不錄，不還是人家領(lǐng)導(dǎo)的事情?！?p>　　葉秋給媽媽又剝了個蝦，示意媽媽先吃。

　　他平靜如水的眼睛，有意無意看了一眼二舅媽，笑道：“媽，您也太小看二舅媽啦。她可是體系內(nèi)人力資源前輩，那些個牛氣哄哄的總監(jiān)，背地里哪個見了舅媽，不得客客氣氣、恭恭敬敬敬一杯茶？”

　　“是吧，二舅媽？”

　　“我…”二舅媽夾了一筷子菜，被他這句話嚇得失魂落魄，手趕緊縮回來。

　　因為葉秋繼續(xù)道：“我的好舅媽，您幫我打招呼了，這不假。只是您給老部下打招呼的，并不止‘葉秋’一個名字吧？”

　　二舅媽支支吾吾：“那個，還有兩個朋友讓我?guī)兔Γ液湍憔艘彩菦]辦法?！?p>　　“你說這趕上畢業(yè)季，全是走后門找工作的。不幫吧，那都是多年的關(guān)系，回頭落人話柄?！?p>　　“沒事”葉秋道：“我只是證明一下我的猜測?！?p>　　趙涵越來越看不懂了，但這句話她懂得很，她抓住二舅媽手臂，搖晃道：“媽，您是不是糊涂啦！從前咱們家條件不好的時候，三姨是怎么瞧不起你的。你倒好，送人家兒子上位，她那兒子不學(xué)無術(shù)不說，欺行霸市，這種人您讓他進(jìn)體系，不是給您自己挖坑嘛！”

　　聽了趙涵的話，終于真相大白。原來二舅媽是為了自己娘家的侄子，給葉秋下絆子。

　　不然區(qū)區(qū)市級企業(yè)，以他的學(xué)歷，怎么可能運作不進(jìn)去。

　　一桌子大餐，二舅媽只覺得味同嚼蠟。從前姐夫在的時候，她為了給自己和趙青博個前程，總往婆姐家跑，比回娘家都勤快。雖說婆姐和姐夫待人和善，那些年也總覺得自己低人一頭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姐夫沒了，趙青也能獨當(dāng)一面，他們家終于有機會挺直腰桿做個人。她這些年對婆姐和外甥的態(tài)度，一年不如一年。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高高在上，哪里料到還有個葉秋！

　　她不得不承認(rèn)，虎父無犬子，葉秋長大了。

　　——

　　吃到一大半，大家都差不多了。

　　葉秋起身沏茶，他把茶杯端到二舅媽手上，看似無意道：“舅媽，讓您給舅舅帶的話，還差一句。”

　　二舅媽立刻點頭，只聽葉秋道：“這話，我是替我爸說的?！?p>　　“趙青如今出息了，卻該記得自己還有個姐姐。逢年過節(jié)，備好重禮來家里坐坐。長姐如母，當(dāng)年的養(yǎng)育之恩，都拋到耳后了不成？”

　　趙涵撇撇嘴，葉秋你個二傻子還真敢說。

　　豈料葉秋接下來一句，更加不可思議。

　　“好好對我媽，日后求我辦事，才好說話?！?p>　　“說大話不怕閃了舌頭！我們家在江寧是公認(rèn)的第一梯隊，我們會求一個無業(yè)游民辦事？”趙涵第一個不信。

　　二舅媽卻接下茶水，平靜道：“放心，我會轉(zhuǎn)告你舅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