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君,主任要見你。”梁晨說完,帶著唐子君一同來到樓上唐仁禮的辦公室。
站在唐仁禮的面前,唐子君非但沒有感覺拘謹,反而有幾分親切的溫情,冥冥之中覺得這個中年男人和自己的家庭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聯系。
“師傅,唐子君來到?!痹谒较吕?,梁晨對唐仁禮換了稱呼。
“老胡那面的事情怎么樣了?”唐仁禮后仰在棕色皮質的辦公椅里,閉目養(yǎng)神,似乎沒有聽見梁晨說的話。
“您是說富鑫集團的胡總吧,上次我們專程到府上拜會,見到了胡總夫婦和他們的兒子。胡公子的狀態(tài)正常,像是沒事人一樣,居然還躲在屋子里打游戲。胡總要被氣瘋了??上]能進一步了解案情,因為德法所的董律師也在。”梁晨述說著當天的經過。
“哦,董雪也在?!碧迫识Y是雙手十指交叉,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是的,師傅,聽說最近德法所那面的動作比較頻繁,尤其是董雪律師,今年以來已經接觸了多位我們律邦所的法律顧問單位客戶?!绷撼空f著拿起唐仁禮的保溫杯,走到飲水機前添好熱水,走回辦公桌前。
“哼,憑她那點小心思,想動我們的奶酪,癡人說夢!”唐仁禮冷笑一聲,睜開眼,嘴角浮起一絲輕蔑。
“可是,師傅,她和賴斯敏的關系好像蠻熟絡的?!绷撼窟B忙遞上水杯。
“她們倆是大學校友,算不得多親近的關系。再者,這個賴斯敏在富鑫集團根本沒有話語權,對我們構不成威脅?!碧迫识Y抿了抿茶水,不以為意。
“這要是公司事務,倒也不怕??墒沁@次牽扯到了她的兒子,您都沒看到那天,她為了保護兒子,竟然朝胡總大喊大叫,鬧得胡總也束手無策。”梁晨自以為是地提醒道。
“梁晨啊,跟我?guī)啄炅??”唐仁禮忽然轉化話題。
“嗯,三年了,大學畢業(yè)進到我們律所那時起就跟著師傅您了?!绷撼坎恢缼煾迪胝f什么。
“怎么還是這么鼠目寸光,男人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更遠!她董雪,區(qū)區(qū)一介女流,能翻起什么大浪。退一步講,就算她成功代理了老胡兒子的醉駕飆車案,又能怎樣?我和老胡那是二十多年的交情,豈是她能撼得動的!笑話!”唐仁禮話語間充滿自信,也流露出濃重的大男子主義。
“師傅教訓的是!”梁晨撓著頭,憨憨地賠笑臉。
“你剛才說去老胡家不是你自己去的?”唐仁禮看似漫不經心,卻不會落下任何關鍵信息。
“對了,我讓她和我一塊去的?!闭f著,梁晨側身望向身旁的唐子君。
“自作主張,瞎搞!她一個新進來的實習律師,懂什么,帶去是要鬧笑話的!”唐仁禮略顯不悅。
“哦,我知道錯了,師傅?!绷撼恐缼煾挡粫榱诉@點小事而動氣,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更嚴重的批評。
“這倒不是主要的,她還沒有過律所的初篩,你就擅自讓她跟刑事案件,這是絕對禁止的!”唐仁禮語氣嚴厲。
律邦所的規(guī)矩就是新人入職必須經過人事部初篩和3個月試用期,之后才有資格申請進入相應的法律事務部。想要進刑事部,必須得經過唐仁禮的考核與審批。因為刑事辯護是唐仁禮的強項,也是律邦所的王牌業(yè)務,很多全國影響重大的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都是慕名而來,聘請?zhí)迫识Y做他們的辯護人。而唐仁禮也從來不會讓自己的當事人失望,總能在成功地為當事人做無罪或罪輕的辯護。二十年前,震驚全國的聶峰殺妻碎尸案,一審、二審均被判決死刑立即執(zhí)行,但是由于案件事實和證據存在諸多疑點,最高法院遲遲沒有核準死刑。后來,唐仁禮主動說服聶峰的父母,成為本案的辯護人,成功推動審判監(jiān)督程序,并在庭審中抓住偵查機關存在刑訊逼供和證據造假的事實,最終聶峰被無罪釋放。巧合的是,在聶峰被無罪釋放的第二年,真正的殺人兇手落網。經過這個案件,唐仁禮一戰(zhàn)成名,成為全國刑辯律師的明星律師。而律邦所也從那時起,逐漸發(fā)展壯大,時至今日,已經是在全國設有78家分所的綜合性大所。
“主任,這不怪梁律師,是我主動要求的?!碧谱泳秊榱瞬蛔屃撼孔麟y,主動承擔責任。
“律所的規(guī)定清清楚楚,你這樣說并不能幫他擺脫懲罰,反而讓你自己也被拖下水。你以為自己很英勇,其實愚蠢至極。而且,你們倆都有一個通病,自以為是!自以為是的人當不了律師,更不可能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刑辯律師。”唐仁禮第一次將目光落在唐子君的身上。
“師傅,我真的知道錯了,您罰我吧!”梁晨也認真起來。
“對不起,主任!”唐子君說道。
“行了,梁晨你先出去吧”唐仁禮道。
梁晨一頭霧水,不明白師傅今天是怎么,以前他也和實習律師一起出去拜訪過客戶,也沒見師傅發(fā)過火。疑惑只能放在心里,梁晨相信師傅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看了一眼唐子君就離開了唐仁禮的辦公室。唐子君第一次和唐仁禮正面接觸,對于她而言,對那的這個中年男人就是一團霧,比起父親的那團迷霧,這迷霧更接近,更可名狀。
“對不起,主任?!碧谱泳俅蔚狼?,試圖打破房間里的沉寂。
“子君啊,你媽媽還好嗎?”唐仁禮關切地問道,方才厲聲呵斥的怒氣無影無蹤。
“我媽媽——還——還好,謝謝主任關心?!碧谱泳鎸μ迫识Y突如其來的關心,未曾預料。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碧迫识Y扶正座椅,上身挺立,說話間眼神四處游走,像是在找一件遺失很久的珍貴物件。
“你認識我媽媽?”唐子君試探道。
“一家人,竟然對面不相識,這是老天爺對我們唐家的懲罰啊——”唐仁禮心中升起一陣悲切。
一家人?唐辰禮和唐仁禮名字的接近,唐仁禮現在的表現,唐子君已經可以確定答案,只是不敢相信,需要有人親口說出她心底的那個答案,需要有人告訴她這一切的真相。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唐子君迫切需要確定的答案。
“你的媽媽從來沒和你提起過唐家的事情嗎?看來她還是怨恨你的爺爺,不肯原諒我們唐家?!碧迫识Y自言自語,眼神黯淡。
“我不知道?!碧谱泳龔挠浭缕鹁蜎]見過我的爸爸,也沒聽任何人提起唐家的任何事情。
“我是你的叔叔,你的爸爸就是我的二哥?!碧迫识Y坦白道,“當年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是我們所有人都不愿意發(fā)生的,但是沒有人能改變過去的事情。你的爺爺也為當年的決定感到后悔,想見你的爸爸最后一面,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p> 唐子君仿佛夢里,憑空多出一位叔叔,時日無多的爺爺,以及這位叔叔口中提及的唐家。一切來得太突然,唐子君不知道是喜是憂,只有一點是確信的:接近叔叔和唐家,可以揭開失蹤已久的爸爸的神秘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