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路的時候,我的待遇好了很多,至少不用躺在后備箱里,而是被他們安置在了越野車的后座之上。
時間已經到了黎明,路人臉在前排開車。天邊掛著的月亮還沒有完全隱沒蹤跡,野外就已經響起了零星的蟬鳴。
我們穿行在荒野之上,除了越野車走得這條還能看得出痕跡的土路之外,再見不到什么人煙。
遠處是影影綽綽的樹,近前是層層疊疊的草。我拿額頭抵著車窗,百無聊賴的看著這一成不變的景色。
背后突然吹來了風,應該是一身黑把車窗搖下來了吧?
放在之前,我還會轉過頭去看一眼,可經歷了昨晚的事情之后,我總覺得對什么都提不起勁兒來。
有一種無力感壓抑著我,還有悔恨的情緒堵著我的喉嚨。昨夜那個被情緒沖昏頭腦的我所做出的不明智的舉動,讓這些家伙做出了明面上的威脅。
本來擁有的緩沖余地被破壞得一塌糊涂……
以至于我連我該做些什么,還能做些什么都搞不清楚。
就這樣隨波逐流逆來順受嗎?
我想了一晚上,最后還是沒有選擇倒向輕松的那一邊。
我重新梳理了一下現(xiàn)在的狀況,形式不容樂觀,但也并非一無是處。
是,比起之前,如今的這種狀況顯然要更為糟糕。本該保有的緩沖余地沒有了,我現(xiàn)在做什么都必須瞻前顧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投鼠忌器。
但這也并不全是壞事。我的選擇余地確實小了,但我的可操作空間卻反而變大了一些。究其原因,是因為我有了被他們抓在手里的把柄。
他們給我套上了枷鎖。
這束縛了我,但又從另一個角度給了我解放。因為控制,所以放心,因為放心,所以松懈。或許這松懈的程度并不高,但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我終于冷靜下來了。
眼下的事態(tài)涉及到了我的家人,這給我?guī)砹诉h比之前大的多的壓力。但這份壓力并沒有使我陷入更深的崩潰,反而讓我的神經堅韌了起來。
果然……人都是逼出來的。
我現(xiàn)在能做的事并不多。明面上能做的事情更是只有服從這一件。無論是從保全家人還是掩飾自己這兩個角度中的哪一個出發(fā),我都需要盡量表現(xiàn)出我自己的無害。
但我不能真的無害。
我不能一直做一只無害的羔羊。我必須要積累起一些屬于我自己的力量?;蛟S不足以用來反抗,但至少能拿來當做籌碼,最不濟也要能用來提升我自己的價值。
如果我的價值提升上來了,我家人的價值自然也會水漲船高。這樣的話,一旦遇到什么分歧,控制我的人應該會盡量選擇不撕破臉的方式與我進行交涉。
如果我擁有了足夠影響我自己的命運的力量,那么那些想選擇我家人作為干預我行動的突破口的勢力,也會再三斟酌的吧?
我接受了目前的事態(tài),并以此為基礎試圖謀劃一個有利于我的將來。
啪嗒。
背后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
我之前聽到過這種聲音,是一身黑的防風打火機。這家伙,又想抽煙了嗎?
“別想那么多,你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兩說的事兒呢?!庇謥砹耍@種包裹在像是廉價的保鮮膜一樣的所謂溫和里的極致冰冷。從字面意思上來看,他是在表達關心,但我連一丁點兒溫暖都感受不到……
他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些什么。
不過這也沒什么意外的。碰到這種事情都不擔驚受怕的話,那也就代表著用家人來威脅這條路行不通了。
“為什么你們都覺得我會死?!币簧砗诖蚱屏顺聊翼標浦郏永m(xù)上了話題,“只是被刺了一下而已,有那么嚴重嗎?”
我開始主動接觸和那把刀有關的事情。這是一種轉變,由被動配合轉向主動配合的轉變。在眼下看來,這種轉變很是理所當然。
這是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的改變,我以為一身黑就算不喜聞樂見,也不會對我提出的問題故作敷衍。
然而事情并沒有向我想象的方向發(fā)展。一身黑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是叼著香煙,在繚繞的煙霧里挑著眉看著我,好一會兒才嗤了一聲,對著車窗外彈了彈煙灰。
“你會知道的?!彼缡钦f,“用言語來描述的話很難理解,只有切身體會或者親眼見過的人才能知曉它的力量。”
“當然,除了封龍,切身體會過的人都死掉了。”我心里的不安劇烈翻涌起來。之前他們說那些話的時候我沒什么實感,就像在承平的國內看著某些地方發(fā)生慘烈戰(zhàn)爭的新聞一樣。
“他們在痛苦中掙扎了很久才死去,很多時候,他們的關節(jié)都會因掙扎兒扭曲,第一次見到那種場面的時候,我可是連著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噩夢?!币簧砗谑掷锏南銦熑嫉搅四┪玻涯菬燁^在防風打火機的金屬外殼上碾熄,而后彈出了窗外,“不過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兒?!?p> 他說的輕描淡寫,我卻覺得不寒而栗。沒有具體事例的時候,聽他們說的那些話就像是再聽一個沒有實感的故事??梢坏┖湍承┊嬅媛?lián)系起來,被模糊化的恐懼感就立馬清晰了起來。
“死因……是什么?”我很不安,為了排除這種不安,我試圖從一身黑這里找到答案?!笆嵌舅貑??還是某種病毒?”
“你們和那把刀打過那么久的交道,總該有點兒眉目的吧?”
“毒素?病毒?”回應我的不是一身黑,而是開車的路人臉,“哼,如果水晶刀的力量只是這樣的話,我們早就找到克制它的手段了?!?p> “總之,祈禱吧。”一身黑拍了拍我的肩膀,對著呆滯的我豎了一個大拇指,“相信你自己,相信你就是那個能成為下一任封龍的人?!?p> “我們也會相信你的哦?!彼贮c燃了一根煙,拿一種敷衍的語氣應付我,“反正沒什么壞處,多少信一點嘛。”
“不過對你來說,也許活著比死了要更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