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勝性格是沉穩(wěn)的，不喜張揚。但長年跑江湖，也知道江湖的險惡，到了一個新的地方，要想站住腳，能立得住，必須要有讓人服氣的地方，不露幾手真功夫，是鎮(zhèn)不住的。所以，自從來到武館后，不斷地展示自己的本事。但這并不合自己的性格，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李從年端起酒杯：“李老弟大顯神威，技藝高超，為咱們李家村揚名增光，今天我先敬老弟一杯?！闭f罷一飲而盡。大家也都隨聲附和，一齊敬酒。
李允勝端起酒杯：“區(qū)區(qū)小事，不足掛齒，承蒙各位抬舉，兄弟真是感到慚愧。”
觥籌交錯之際，李從年問道：“當(dāng)時老弟為什么不把那馬叉扔回去，料那小子用嘴是接不住的?！?p> “是的，如果扔回去，依他的功力，用手能接住，但用嘴接是肯定不行的。”
“那老弟為何要手下留情呢？”
“這就應(yīng)了那句老話，內(nèi)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那馬叉扔過來，是有講究的。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允勝這一說，吊起了大家胃口，都放下筷子，靜聽李允勝講解。
“這馬叉扔過來，分兩種方式，一種是向斜上方扔，馬叉到達一定高度后，再落下來，還有一種就是稍微向上一點，近似平行地扔過來?！?p> “這有什么講究嗎？”李從年不解。
“當(dāng)然有講究，第一種方式，馬叉從高空中落下來，越接近地面，速度越快，如果用口去接，非常危險，搞不好小命就丟了?！?p> 大家聽了，一齊點頭。
“用第二種方式扔，馬叉的速度出手后就越來越慢，馬叉的形狀有一點向上的飄力，所以能頭部不至于下沉，但到最后就是強弩之未，用嘴去接，問題就不大了?！?p> 李從年問：“那姓馬的是用那種方法扔的？”
“用第二種，所以我才敢用嘴去接。”
大家聽了，恍然大悟。
“人在江湖混，‘義’字第一樁?！崩钤蕜倮^續(xù)說“既然人家給了我面子，如果我再扔回去，就是平扔，他用嘴也接不住，那就讓他失了臉面，我李某人不能做這種絕情的事?！?p> 大家一聽，一齊站了起來，端起酒杯，齊聲附合道：“對對，義氣當(dāng)先?！?p> 大家干了一杯，李從年說：“這個功夫，主要是靠牙齒吧？我曾看過一個跑江湖的，將一個碗打碎，然后將碎碗碴放在嘴里，咯崩咯崩地將碗碴咬成面子，然后伸出舌頭給大家看看，再喝一口水，就咽肚子里了?！?p> 李允勝說：“用嘴接住馬叉，牙口當(dāng)然要好，但主要還是靠內(nèi)功，至于嚼碎碗碴子的事，那是我們江湖的秘密，就不便說了?！?p> 這一下，大家都不樂意了，七嘴八舌地說起來，無非就是讓李允勝說出這個秘密。李允勝拗不過大家，只好說出來：“實際上，這些跑江湖的事先將烏賊骨曬干后，做成碎碗碴的樣子，藏在手里，將碗打碎后，就將烏賊骨混在里面，外人是看不出來的，在撿碗碴時，實際上就是挑那些烏賊骨放在嘴里。還有人表演將碎碗碴放在手里碾成面，也是這個道理?！?p> “原來是這樣??！”眾人驚嘆道。有一個人開著玩笑說，“李允勝是不是也這樣干過?！?p> 李允勝淡然一笑：“唉！真是后悔對大家說這些。我們跑江湖的，大多數(shù)都是靠真本事，但也有些是玩‘花活’的，也就用一些假的東西糊弄人……”
有一個人立即搶著說：“下次我再遇到這種玩‘花活’的，我就當(dāng)面揭穿他?！?p> “萬萬不可！”李允勝正色道：“玩‘花活’，也是江湖認(rèn)可的一個路子，也是為了混口飯吃，就和玩魔術(shù)一樣，只不過魔術(shù)告訴你是假的，玩‘花活’就是以假充真，但都是為了混飯吃，你要是揭穿人家，那就是砸人飯碗，千萬不可干這種缺德事。”
眾人點頭稱是，有人又問道：“用手指在磚頭上鉆個洞，是不是也是‘花活’？”
“有真有假，假的就是事先在磚上鉆好一個洞，然后用米糊將磚粉混合起來，堵在洞上……”說到這里，李允勝突然打住，站起身來，向眾人作了一揖，“兄弟身體略感不適，告退一步，望各位萬諒?！闭f罷，轉(zhuǎn)身離去。
大家都愣了，李從年說：“各行都有行規(guī)，他今天多喝了幾杯，已經(jīng)破了行規(guī)?！苯又?，李從年厲聲說道：“今天的事，誰也不許向外傳，更不許去干砸場子的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p> 大家紛紛發(fā)誓，然后散去。
李從年轉(zhuǎn)頭一看，老婆也在邊上聽著。農(nóng)村規(guī)矩，女人是不上席的。能在邊上坐著聽大家說話，這已經(jīng)是超規(guī)矩的事了。
李從年又對老婆說：“今天聽到的事，萬萬不可對別人說，你們這些老娘們沒事就咬舌頭根子，心里就藏不住話，你要是說出去，看我不打死你?！?p> 李從年老婆把頭一擺，一撇嘴說：“你們男人這些破事，我們女人才不上心呢，我們都是拉些家長里短的話，練武的事，誰也不愿聽?！?p> 李從年的小兒子二龍放假回來了。吃飯的時候，李從年問二龍：“你現(xiàn)在也上初中了，都學(xué)些什么課啊？”二龍回道：“除了那些一般的課，又增加了一門日語，是一個日本人當(dāng)老師?！?p> 李從年一聽來了興致：“是日本人當(dāng)老師，那好啊，有些學(xué)校都是些從日本留學(xué)回來的人當(dāng)老師，根本就不是正宗的日語，你可要好好學(xué)，現(xiàn)在日本人保駕，皇上在滿州國登基了，下一步就是回BJ了，學(xué)好了日語可有大出息啊?！?p> 二龍點點頭，拿起一個油餅，咬了一口，離開了飯桌，向外走去。
二龍來到李允勝住的屋子，在窗外悄聲地喊了聲：“小鳳，小鳳。”屋里沒有聲音。二龍一回頭，看見小鳳正站在他身后，笑咪咪地看著他。二龍一把拉起小鳳的手，將油餅塞在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