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君,彌勒佛托我?guī)Я艘淮刑嶙咏o星君,望星君看在我佛慈悲的份上,現(xiàn)身指點一二?!?p> 慕梨子從溫熱的懷中掏出菩提子,一拿到手上,就被凍上了一層冰霜,冰得慕梨子差點脫手甩出去。
“這是彌勒佛給我的信物,求星君上眼?!蹦嚼孀舆呎f邊對著菩提子呵氣,生怕它此刻白溜溜如同一串雪晶,失了本色,孔星離她不認。
慕梨子后來曾回想過此刻,只怕那孔星離看清了,也不會認。她根本不記掛張月嶗了。
當時,那菩提子不拿出來還好,一拿出來,結界內倏忽變色,雪花更大,白得完全看不清,那珈藍星原本還能窺見的地貌起伏,也全然隱沒。整個星球,無山無棱,無溪無流,無樹無草,無人無心。
慕梨子被結界中透出的錐心刺骨的寒意掀翻在地:她在說她不愿意。
她苦苦地撐在地上,拳頭攥緊這串寶物才得以定身?!八久咝蔷孀佣纺?,請星君看在我們多年前的情分上,容梨子說一兩句心里話?!?p> ……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話起了作用,感覺里面的風小了一點。
慕梨子唇白齒干,掙扎著說道:“星君走后,我家月仙也沒有過上好日子。他……他娶了梨子,還生了一個小月仙?!蹦嚼孀右膊恢肋@話她愛不愛聽,雖然內心極力想輕描淡寫,但是還是自認必須坦誠相告:
“梨子知道星君和月仙,無論如何,都有情分存留。望月仙看在昔日過往的面上,幫一幫從前的……友人,或者看在孩子尚小的面上……能否顧念一二!”
慕梨子被冰凍得體力不支,話也說不利落,腦子里一陣模糊,也不知道自己嘴巴里講的是什么。
只感覺風完全止息了。
難道是因為孩子?慕梨子曾記得,孔星離對小孩,是特別特別地能低下身子,幾近有求必應的。于是毫不過腦地說了一句:“真要從月仙兒身上算起來,這個孩子喚你一聲姑姑,也是使得的?!?p> 若在平時,父親的舊友,叫一聲姑姑也是親近的意思。只是這慕梨子大概給凍壞了腦子,“姑姑”這個詞,還是能說的嘛。
珈藍星陷入了一陣沉默。
慕梨子卻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
還沒等想清楚呢,地底下就一陣猛烈的悸動,整個星球都晃蕩了起來,仿佛有一個人拿來了一個鐵撬棍,蠻橫地插在了地殼中間,直接把一個圓圓的星球給撬開掰爛,一時間,地表橫移,雪沫飛濺,慕梨子心中駭道:
莫不是這個星球要炸了!
慕梨子眼瞅著結界內動蕩劇烈,心內十分后悔。我這一來,便把她給引炸了,我這回去還如何交的了差。
好在沒有那么嚴重。
炸裂之后,又歸于平靜,只是這星球,又不是原來的星球了。慕梨子覺得,這個結界更加的厚實了。
作為一個女人的直覺,慕梨子想默默地回去了。這分明是孔星離聽到那聲姑姑后的反應。
自己怎么說了那兩個字眼呢。但凡清醒一點,真的是至死也不會說出。
孩子,姑姑,求你,性命。
這還能想起誰?
不只有那個為她幾次三番補心送心的皎皎,喊他姑姑想認她做親娘的恪兒,那個終于越過了她的心防讓她落下心來重展笑顏的孔星河嘛!
這個人,能提嗎?能讓她想起這樣一個人為她扛了雷?為了她被深埋寒潭五百年嗎?
最不能想的是,那五百年,她卻一人獨自在岷山自在快活地度日的啊!
同有赤子之心,慕梨子對孔星離幾乎是感同身受。
她想放棄了。
算了,為了自己的私利,要揭開她人的傷疤,她慕梨子也不屑于做爾等小事。罷罷罷,走了罷。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慕梨子說起來,還真的比孔星離想得開。
想來是因為她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吧。
慕梨子唉唉悲戚,怎么也挪不開腳步打道回府。她蹲在地上,想哭。
“星君,慕梨子剛剛多有得罪,擾了星君清凈,望星君不要見怪。星君您,安然便好?!?p> 慕梨子哽咽著說完,搓搓凍紫了的手,轉身回走。
“慢著!”
救星!
慕梨子驀然回頭。
結界內與剛才別無二致。
慕梨子覺得心情太過于急切,以至于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
然而并不是。
“慢著!”她又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一聲。那聲音遠遠地,也聽不清楚是男是女,就是那樣,好像在你的頭頂上傾訴,又好像來自遙遠的仙山。
“星君,”慕梨子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你嗎?”
“怎會是她!”來人淺語。
聲音此刻真切了,慕梨子也看清楚了來人,正是自己家孩子的爺爺,紫金仙人。
慕梨子膝頭一軟,就跪了下去:“父親!”
總算來了一個做主的,慕梨子心中長于一口氣。
“她怎么會呢?”紫金憐惜地看了一眼結界之內,那眼神居然好像是平日里看張明雪一樣的神情。
慕梨子說不上來的羨慕孔星離。大家都愛她。
“你同我回去吧,這九孔玉笛就隨它,陪著星離吧。”
“唔?!蹦嚼孀訌膩矶际且粋€乖巧的兒媳婦,趕緊隨了公公他老人家往回趕。
他老人家自會有他的辦法吧。
路上,慕梨子還是有幾分不放心,懦弱地問道:“父親,你可是知道月嶗的事情才趕回來的?”
“嗯?!弊辖鹌饺找蔡巯н@個兒媳婦,坦言道:“這不是一只九孔玉笛能夠的事。你就莫要操心了,一切都讓我來?!?p> “是?!蹦嚼孀硬桓叶嘌浴L炫蠲髅髡f只有九孔玉笛才有效啊。
二人抵御著雪塵往回馳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