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唬?p> “能不能將這潭水展開搜尋？”天蓬怯怯道。
“展開寒潭？”月嶗從未聽聞。但天蓬曾經(jīng)跟過來耍，明明白白知道有這回事，他答道：
“嗯，有開潭訣，就能開?！?p> 星離收起哭腔，看向天蓬，終于記了起來，當(dāng)時的皎皎是曾經(jīng)想要把寒潭訣告訴她的，可是她當(dāng)時拒絕了。孔星離只覺得一陣陣的悔不當(dāng)初，揚起手來就拍向自己的天靈。
月嶗一把抓過孔星離的手。
“星離，冷靜。”張月嶗鮮少如此平和地直呼孔星離，“我?guī)闳フ抑篱_潭訣的人！”
孔星離輕輕抹開了他的手，絕望道：
“世上無人知道開潭訣，這個咒訣從來只有他一人知道?！?p> “那個，染染，”天蓬插了一句，“她在皎皎，據(jù)說在星河彌留之際，聽到了……”
染染。染指的染染。星離從來都很清恬的眼中浮現(xiàn)了一絲無比的嫌惡。
月嶗知道天蓬不會說謊，舉步便往前走。
身后沒有輕巧的腳步跟來。
她居然不跟過來？月嶗心煩意亂，懊惱自己如今是再也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天蓬倒是小碎步追了上來。
“染染真的知道？”月嶗問。
“嗯?！碧炫畈挥傻孟肫鹌胶浼侨眨蠹疫€是和和氣氣，于是不勝唏噓。
“去找這個小蹄子。我來問她，她肯定會說。”
“嘖嘖，還說你們沒有一腿?！碧炫钚趴诘?。
你滾。月嶗氣得想罵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也去?！毙请x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倆身后，把人嚇了一跳。天蓬更是嚇得頭一縮，莫不是“有一腿”這樣的話，偏巧就被她聽到了吧。
?。ǘ?p> 虎門司。此處是天兵駐扎的地方，染染在這里專司擦洗天兵盔甲，是最最末等的丫鬟。
看見一行三人過來的時候，并不主動來行禮，態(tài)度居然很倨傲。
星離并不罵她，只是面色冷冷。
月嶗喂道：“你！把那寒潭開潭訣告訴你……告訴司眠星君?！痹鞠胝f你家主子的。
“小的不知，小的不敢多言！”染染大聲回答，還用力一展手中漉濕厚重的兵服，立時水沫子四濺，顯然一副目無尊卑的樣子，與從前的唯唯諾諾謹慎小心的染染相比，判若兩人。
“大膽，你敢如此沖撞司眠星君？”天蓬煞是看不過去。
“膽大如何，膽小又如何？她如今也不是我的主子了，我留著尊卑干什么？滿天庭上這個星君那個星使，都不把我當(dāng)個東西看，我有必要對誰好那么一分兩分的么！”染染冷笑。
“說吧?！毙请x也不跟她廢話：“你要什么才肯說！”
“好，痛快！我也知你言出必行?！比救镜鹊木褪沁@句話，一秒都沒有耽誤，脫口而出：
“我要你讓我名正言順地嫁給月仙兒！”
“啊呀，你還在妄想噢！”天蓬嗤笑。
“那是他的事！”星離也撇開臉。
“我只要你松口。并在眾人面前祝福我們?！比救具@是恬不知恥到底了。
“如何算是松口？”
染染掏出一張紙，“你按上面一字不差地當(dāng)眾念出來就好。”
這是多早就預(yù)備下的。
孔星離一把接過，沒眼細看，“現(xiàn)在，這里？”
“這里！”
此刻虎門司回營，兵丁眾多，平日里就會散落在各家香苑佛閣——他們知道，就是滿庭知道。
孔星離手腕一抖，將那字條浮于眼前一尺，抬眼逐字念道：
“張月嶗，事二其德，既有當(dāng)日撕心裂肺，便有今時永無瓜葛，縱使山平?？荩嗖凰阑覐?fù)燃。如有反復(fù)，雷霆天妒，不得好死；來路阻隔，去路隱晦?？仔请x永不入輪回?！?p> “嘶，真惡毒！”天蓬聽得耳朵痛，他偷眼看了一下張月嶗，張月嶗臉色鐵青，不知道是被染染氣得，還是被那無痛無感念著段子的孔星離氣得。
待孔星離一字不差地念完，染染追了一句：“還有呢？”說完輕啟牙關(guān)，笑聲瘋魔。
星離這下倒不用她教了，只是冷冷道：
“祝你們永浴愛河！”
張月嶗：“你！”正要拂袖而去，被天蓬一把拉住，悄聲道：“星君且要你呢。”
張月嶗這才勉強留在當(dāng)場。
“好倒是也好呵，只是真的不過癮！要是你能當(dāng)著王母當(dāng)著玉帝當(dāng)著佛祖的面再說一遍，我才真的高興?！?p> “這事你倒可以想想！”星離冷言。
“好好，你厲害。那我就告訴你吧。不過，你就沒想過我如何得知開潭訣的？”染染一臉神神秘秘，如同一個巫魅。
“如何？”孔星離一愣。
“如何？我還能如何？你就不覺得我把你的孔星河也給染了一遍？”哈哈哈哈！
入耳皆刺，然星離面無波瀾——孔星河既然能將自己看得比命重，如何會任意沾染。
“你看你，你從岷山回來，變得更加無趣了。”
“快說！”星離手上的佩劍，噌地出鞘，若不是她拇指摁住，早就飛了出來。
“別呀！我說！”染染笑道，“這個開潭訣，是他在彌留之際，告訴我的?！?p> “他為什么要告訴你？”
“他為什么不告訴我，你以為他也如同你一樣嫌惡我？”染染反問。
“難道不是？”孔星離乜斜了眼睛，不屑地看著她。
“是，怎么不是。只是他比你還要嫌棄我！哈哈哈！”
星離不接茬，讓她瘋笑。
“他在死的時候，我被派去給他收斂衣冠，那時候還沒有人知道你趕了我出門。我問他，想不想見你，你猜他怎么說？”
“快說！”
“他說‘想，很想’?！?p> 想，很想。
孔星離登時眼眶通紅，眼看要淚灑當(dāng)場。不料她極力含著，逼停在眼眶中，問：“還有呢！”
這還能忍著？染染特別不爽，這可不是她想看見的‘悲痛萬分’！這個僭越無度的小婢女，突然就閉上了嘴巴，不說了。
張月嶗煩道：“不說就不說?。 闭f完就護住星離，不想染染還有其他話語重傷星離。
染染一聽，還不讓她說了，賤脾氣反而上來，搶著說道：
“干嘛不說，那孔星河還跟我說：‘染染，你給我?guī)Ь湓捊o她’。
“我說好。
“他說，‘一定要把我埋在司仙臺，讓她到最有光的地方找我。我不想她找不見我，就像在寒潭潭底，她的眼睛太過清亮，終歸受不了黑?！?p> ……
這就合上了！寒潭潭底無盡漆黑！孔星離哀慟地閉上了眼睛，星河，你不該說這么多的……
“他還說……”
月嶗見那染染明擺著就是要看星離傷心，果斷出手給了染染背后一掌，粗暴地打斷了她的挑釁，沖星離說：“不用聽她的。我有‘逆窮途’?！?p> 沒錯，月嶗有“逆窮途”。既然此刻已知那口訣是何時教給她的，便可以自行回到那一時刻去，此時的染染，已經(jīng)沒有用了。
?。ㄈ?p> 時光轉(zhuǎn)逆，月嶗攜了星離等人，一同來到摩伽大典的收束之時。
通月小筑內(nèi)，孔星河氣息奄奄，被人放在榻上。
“寒潭底？你是說，孔星離害怕寒潭底？”那時的染染在問，眼見著眼中升起一縷魔障。
孔星河一顫。
哈哈哈哈。
“難得你跟我說了心里話，那就不如替你申告，就葬在寒潭底吧，你說好不好。”染染拿眼睛死盯著孔星河，等他犟嘴，看他掙扎。
結(jié)果他赤裸裸地回答：
“不好。不要。”
“為什么？”染染尖了聲音逼問。
“我怕?！毙呛拥穆曇衾锩嫱钢⒆右话愕膯渭?，他應(yīng)該知道他越這樣說，那個染染越會要挾他的呀！
此刻站立一旁，只能看不能動的孔星離立刻潸然淚下，心如刀絞。
“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比救镜靡鈽O了：“這天庭之上，原來還有比我可憐的人！”
“染染，你現(xiàn)在才真的可憐！”
“不用激我。我會讓你喜歡的人變得比我更可憐的。你在死路上等著她吧！”
“你！”
恰巧天蓬進來，染染反手捂住星河的嘴巴，淚眼迷蒙地沖天蓬哽咽：
“元帥，星河說，他想葬在寒潭底，回到他最熟悉的廣寒去?！甭曇舯萜?，惹人憐愛，不知道的人，還是會信她真心懺悔，真心想送星河一程的。
“寒潭么？怎么會是寒潭？”
“畢竟是久居之地?！比救掘_道。
“那好吧，真是這樣，我去回稟，想必上方也會通融?！碧炫畲种Υ笕~，只知道染染是星離的貼身，如同這通月小筑的小主子一般，得了這句話，就立刻走了。
榻上的孔星河看著染染，無力地搖了搖頭，“你?。亢慰嗳绱舜?！星離對你萬般疼愛……”
“她不過就是當(dāng)我是路上撿來的一只小貓小狗吧，大家都說她多么慈心善意，菩薩心腸，殊不知是她沽名釣譽罷了，還害我沒有一天被人正視過?！比救緷M眼怨意。
“我當(dāng)年，也是她護住的一只小兔子?！笨仔呛拥难壑袇s是繾綣之意。
“哎，我勸你別被她的偽善給騙了，求佛之人，惺惺作態(tài)，假得很！”染染開口呸道。
雷霆正中星河傷口，幸而身上有雪獅護體，才得以能醒轉(zhuǎn)一刻。然終究是無術(shù)可施，孔星河漸漸氣息微弱，氣若游絲。
外面為他敲響的黃鐘大呂，催逼著他踏上死路。
“也不知道她如何了？”臨終之時，星河呢喃。
“哼，她活得好著呢，眠香池內(nèi)，日日迷夢，想你得很?！?p> “染染，你雖不善，但此時只有你一人在此，我也只有將寒潭的開潭訣告訴你，日后她若找尋我，你就告訴她?！?p> “好笑！你怎么相信我會好心告訴她？”
“你會的。不要你好心，你終要有求于她?！笨仔呛幽且恍?，真的是飽含鄙夷，憐憫和厭棄。
他念完開潭訣，最后冷冷死去。
“不要……”星離完全目睹了星河的離去，肝腸寸斷。只是身處‘窮途’之中，時光可以在鏡中逆轉(zhuǎn)，但往事已為陳跡，孔星離竟無力回天。
（四）
月嶗收了“逆窮途”，伸手就掐住了染染的脖頸。
“屈染染！”
“寒潭潭底！哈哈哈哈！可憐啊，一個人在下面，不知道有多么孤寂，不知道會不會哭呢？”
“五百年啊，哭得怕是眼淚都干了吧?！?p> “司眠，星君，姐姐，你是不是不信??？”染染尖叫著在月嶗手底掙扎，見月嶗毫無放過之意，畏死之心頓生，擠了嗓子說了一句：
“你們要不要看看這個？”說罷，從袖子中抖落一串紅色的菩提子珠串，分明就是皎皎系在腳上的那串。
這串珠子坐實了“逆窮途”中的所有。
孔星離忍住渾身的顫抖，冷聲道：“珠子給我！”
“給你就給你，我不過是當(dāng)它是個說服你的信物！誰稀罕這個滿身死氣的東西！”
說罷塞在星離手中，星離手心含住，藏在懷中，一陣冰涼的寒意透過掌心穿心而來。
“說，開潭訣！”
染染說了，星離隱約感應(yīng)到確實就是這幾句。
她沒有放過她，拉著她一起重回廣寒。
“放開我，怎么，想拉了我祭天嘛！你可別忘了你剛從岷山歸來，殺了我你前功盡棄！”
星離不理會于她，將其捆仙索一系，就地一擲！自己行吟口訣延展潭水再度下潭。
染染冷哼一句：
看了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