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過的。”星離說的是實話。
“那現(xiàn)在呢?”張月嶗握緊她的雙手。
“恨有什么用呢?”星離愛憐地說了一句,她自己拿自己也沒有辦法啊。
月嶗不敢繼續(xù)話題,摟住星離,護(hù)她入定。
這邊王雨生仰望星空,一夜未眠。
他覺得心中莫名疼痛。
終于在這一瞬間,他了悟了,十年前,他為何會“離奇”愿意與自己一貫寵溺的發(fā)妻合離。
此刻的心痛就是答案——他愛上了別人。他與端端夫妻之情在前,如若沒有星離,他萌發(fā)過吃遲的春情也會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尋寄托的。
竹編的床榻在他身下吱吱呀呀呻吟,阿辛慌得趕緊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家少爺陷入了自己的劫數(shù)。
于是他隔著門,說出了此生自己最大膽的一句話:
“少爺,如果你喜歡梨姑娘,就跟她提親吧,總歸她的生魂還在小少爺身上,你好她也好!”
阿辛很多事,都知道的。他這句話僭越了主仆倫理,是斗膽,卻知道自己不會被叱罵,因為這句話,堅定了王雨生那顆搖擺的心。
這句話卻同時被屋內(nèi)守更的張月嶗聽見了,清清晰晰。
張月嶗彼時正在縷出一絲紅線,他要重新維系自己和星離的姻緣。
聽了這話卻是一怔忪。剛剛在猜疑中想要抽離的張月嶗,此番更加陷入苦厄:
雨生動了真心?
星離的生魂,在恪兒身上?
張月嶗看了一眼星離,在她臉上根本沒有答案。如果她醒著,她會安慰我嗎?
張月嶗看著自己的腳上,隱隱的紅線,他自己都還跟另外一個人牽系著呢!
一時對自己業(yè)火叢生。
月嶗坐了下來,撈起褲腳,用手一勾紅線想要彈開,可紅線不起。
是了,一旦系上,如果沒有兩個人的心意同時南轅北轍,輕易不容易掉下來。
月嶗惱怒,法也不施了,直接上手就摳。紅線絞得更緊,仿佛勒進(jìn)肉里,月嶗疼得一齜牙。
再動手,竟然整個轉(zhuǎn)為金絲,這是?那個意鳶,意念這么強(qiáng)嗎?自己并沒有跟她留下什么情愫,她為何如此執(zhí)著?
左右使了一些蠻力,腳踝處由紅到出血,月嶗反而覺得痛快,更加無所顧忌,由著腳上的疼痛戳上心來。
他在一旁摸摸索索的動靜,到底把星離給驚醒了。
“月嶗,屋子里是否有血腥之氣?”
“沒有。”張月嶗因為疼,說話的時候,微微抖了一抖。
“你怎么了?”星離怎會相信,拉過他一看,立時發(fā)現(xiàn)了。
“你在……”
“你放心,我一定會解下來的,你相信我!”
“我信你,但你不必要,讓它自己脫落吧?!?p> “不,我只屬于你。一刻也不同她人玩耍了。”
“我知道?!毙请x軟軟地拖住他的手,“沒有必要拿一根紅線來把我們的心栓起來。有情,蒲葦能拉動磐石;無情,鐵索無法困住纖羽,你修仙三千年,如此還不懂嗎?”
“確實不懂。我的修為,”月嶗害羞的說,“都是自長的?!?p> “自長更是有靈根!真的不用摳解,我不怕?!?p> “我怕!”月嶗軟弱無比,手上紅星點點,依然固執(zhí)。
星離拿來汗巾,給他把手擦了。
“我的心給了你,就算你把它絞為塵埃,或者放逐天際,我都還是你的!”
月嶗一酸,擁她入懷。
“誰說你是她的?”一聲尖利的女聲破空而來,意鳶居然頃刻間就闖進(jìn)了內(nèi)室。
白皙的臉孔一點都不良善,手里拎著奄奄一息的兔子皎皎。
皎皎一看就是被她給拿住了的樣子,他撐著一口氣說道:“月嶗,她騙了……”
意鳶松手扔他落地,皎皎昏死過去。
“意鳶?你怎么下來的?”
“兔子帶路唄!”
“你對皎皎做了什么?你騙他什么了?”
“騙他作甚?區(qū)區(qū)兔精。我只是會了會那守門的帥老頭!”意鳶嘴角流出一絲狡黠刻薄的微笑,她從袖子中拿出一樣?xùn)|西,不期然對著玉盤中的那顆蓮心,嘿嘿冷笑。
“干什么!?”那東西張月嶗再熟悉不過。
“我試試你們張家傳世的紫刃!”
話音一落,紫光頓起,一下將碗中蓮心劈為兩瓣。
“不好!”月嶗撤身回頭,身后的孔星離果然血脈根斷,噗地一口鮮血吐出。
那意鳶拿匕首尖挑起一半蓮心,放到自己唇邊,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然后說:
“居然是甜的!”
說罷一扔匕首,拋向張月嶗:“只可惜,你從此,心中只有苦味了!”
啊??!張月嶗仰天痛嚎,孔星離不似從前靈力飄渺,并未立死,但心碎之痛豈能立解,登時昏死過去。
聞聲而來的雨生一把搶過碗中殘余的半朵蓮心,緊緊護(hù)住。
“姑姑!”噔噔噔隨之而來的是少年王永恪,他一見姑姑倒在血洼之中,眼前陡然浮現(xiàn)幼時血色淋漓的情景,不由得渾身震顫。他突然愣愣地?fù)炱鸬厣系呢笆祝従彌_面相蠻橫厲害的意鳶走去。
意鳶沒有防備這個小兒就手遞出的紫刃,見他神情木訥,冷笑一聲,伸手便要接過。
那匕首也是奇怪,在交接的那一秒,迅雷不及掩耳地變化成三柄,此時恪兒眼色更是突變,兇悍無比,一出手,就一把當(dāng)胸,一把眉心,一把腰腹,把意鳶死死地定在了墻上。
釘死。
王永恪站在意鳶的尸首跟前,胸口起伏,眼底殺氣不散,嚇煞了所有人。
“小少爺,你怎么,你怎么……”追進(jìn)來的阿辛也給嚇傻了。雨生和月嶗面面相覷。星離悠悠醒來,一見眼前情狀,掙扎著急道:“護(hù)住恪兒!”
阿辛趕緊抱住小主人,雨生艱難地走上前,難以置信地望著阿辛懷里的少年。
星離苦澀地說道:
“四哥莫怕,殺人的不是王永恪,是,是我的生魂?!?p> 孔星離靠修行守住了佛心,但肉身的生魂卻飽含著人的七情六欲,無論是從前的誤會,還是今日的怨尤,都讓里面的怒火早就彈壓不??!尤其是多年來養(yǎng)在一個血氣旺盛的少年郎身上,更是無法得到半點牽制,此刻這股怨憤之力,一瞬間噴薄而出,直接見了血。
也正是因為她生魂大動,才自然地牽引她醒了過來。
一時間,剛剛還是點著燭火溫馨可親的平凡農(nóng)家,變成了一個血泊。
“呃呃,意鳶惡意滿滿,死有余辜?!痹聧鲬崙嵳f道。
孔星離苦笑:“我生魂殺人,便是破戒!此命當(dāng)真要休在此處了。”
“不要!”雨生大喊,他一手擎著那半朵殘心,一手拽住月嶗,“快,送她回佛祖身邊,求佛祖救命!”
“我不能走!”星離扯住他二人的袖子。
“如若不走,你命休已。”
“我這樣回去,我們從此是再無緣在一起了!”星離眼角滲出淚水。
苦行未果,卻沾染命案,孔星離在佛祖跟前,還能有再次破戒與張月嶗團(tuán)圓的日子嘛。
王雨生吼:送??!
張月嶗:我知道!
真要送星離,回西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