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后的第十天是秋分,公歷九月二十三。
溫桐拉著小小的行李箱,穿過狹窄的胡同、低矮的居民區(qū),穿過汽車、自行車、行人和寵物狗,坐上了從‘公主墳’到‘首都機場’的專線大巴。
“二四、二五、二六……”
她坐在大巴車最后面靠窗的位置,伸著手指,在心里默數(shù)。
左手五指張開,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成八字形。
7天。
離國慶只有一個星期了。
今年是祖國誕辰70周年,據(jù)說國慶當天,在長安街沿線以南500米至一千米的地方,能看見閱兵的飛機從頭頂飛過。
原本想去看的。溫桐心里有些遺憾的想。
她從背包里拿出耳機帶上,打開了騎士音樂APP。
騎士音樂和騎士版權交易網(wǎng),同屬于音樂版權網(wǎng)旗下。
APP互通了日常聽歌和版權交易。
如果某某在聽歌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很喜歡這首歌,想把它拿過來商用,就可以點【獲取商業(yè)授權】,然后直接按照歌曲作者事先在騎士版權交易網(wǎng)定下的價格,獲得授權使用。
這種方式的版權交易,就像網(wǎng)購一樣方便。
而且騎士音樂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板塊——小樣試聽。
簡單來說就是創(chuàng)作者寫了一首歌,希望有人能買,然后自己或者找人錄出來做成“小樣”,提供唱片公司、制作人或其他的歌手為參考。
以前唱片時代,創(chuàng)作者通過給音樂公司寄小樣推銷自己的作品。
而到了數(shù)字時代,騎士音樂提供了這樣的線上平臺——想賣歌的創(chuàng)作者,可以在“小樣”板塊上傳自己的作品。
“小樣試聽”可以是一整首,也可以是一小段,但最低需要四十秒。
而進入板塊的用戶,無論小樣的長度是多少,只要聽完最低要求四十秒,就可以獲得一次評價權——【推薦】或者【不推薦】。
獲得【推薦】多的小樣,會進入網(wǎng)站的潛力榜,被更多人看到聽到,獲得更多的交易機會。
音樂公司通過“小樣”得到了一個開放性曲庫,創(chuàng)作者獲得了展示平臺,用戶有了參與感,而騎士音樂獲得三方流量。
“小樣試聽”有著很平衡的架構。
溫桐進入“小樣”,點開了自己的推薦列表。
用戶在小樣試聽里面對歌曲評價【推薦】之后,就會自動生成一個歌單。
然后,騎士音樂會對這個歌單進行實時更新。
更新的內容,包括共同推薦人數(shù),歌曲是否得到報價。
如果“小樣”交易成功后,還會給出制作公司,演唱歌手,發(fā)售時間之類的種種信息。
可以說是,“小樣”在被用戶發(fā)現(xiàn)并推薦之后,用戶就可以看著它究竟能成長到什么地步。
如果最終自己推薦的“小樣”進入潛力榜,而且被喜歡的歌手,或者知名歌手演唱,那種成就感不要太爆炸。
而在小樣試聽出去的歌,可以算是自帶這部分“推薦人”的流量buff。
溫桐“小樣推薦歌單”里的歌不多,她點【推薦】的歌全部來自兩個創(chuàng)作人。
一個叫“馬路牙子”,一個叫“小魚和小橋的嫁妝”。
好吧,這兩個馬甲都是孟時的。
馬路牙子是孟時以前的樂隊,即便他在酒吧駐唱之后,上傳的歌也是用這個名字。
而小魚和小橋,溫桐分別在他的嗶站視頻《魚的一句話恐怖故事》和《流夏》里看過。
馬路牙子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上傳過歌曲到“小樣”。
而“魚橋的嫁妝”在“小樣”這個版塊,時不時就會蹦出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天空之城(吟唱:魚)》
《JOJO的奇妙音樂2:獻給破碎的尾曲(吟唱:魚)》
《激光雨》
《菊次郎的夏天》
《橋:數(shù)鴨子》
《魚:新寶島(日語)》
《魚:魚兒》
純音樂、兒歌、日語歌、民謠,應有盡有。
溫桐選擇播放了一個月之前上傳的《魚:魚兒》。
“一彎清澈的蓮池里”
“一只小魚目露哀傷”
“在它頭頂上方”
“一只燕子振翅高飛”
魚干凈的聲音從耳機里傳出,用的是類似閩南語,但又不盡相同的方言。
是青水話。
溫桐在李志節(jié)清吧上班的時候,和孟時學過這種好幾種方言融合之后誕生的,據(jù)說全國只有幾萬人會說的“青水土話”。
不過,她學習最終的成果除了能流利的問候對方直系親屬,就只是能勉勉強強,連蒙帶猜的聽個半懂。
溫桐聽著耳機里雙聲道的歌聲,猶如魚兒一樣游動,想起前幾天參加的婚禮。
新郎自小得了小兒麻痹,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不過身體的殘疾沒有影響到他的優(yōu)越感,四九城子民身上好像找不見自卑二字。
而新娘是溫桐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她們從同一個地方來到這座城市。
“燕子穿過藍天”
“風兒正自在的笑”
“它們笑啊笑,笑的一刻也不停,從天光笑到半暝”
“魚兒…魚兒…魚兒…”
四十秒的試聽停下,頁面跳出來【是否前往購買完整版權】的提示,溫桐又一次點了是。
【對不起,版權作者“小魚和小橋的嫁妝”未開放授權】
【如有意向購買,您可以點擊頭像私信作者】
溫桐點開頭像,看著自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照片——一張兩個小女孩的合照。
短發(fā)眼角有一顆淚痣的魚,一臉嫌棄的看著鏡頭,她懷里的小橋張開手似乎要撲到拍照人的懷里。
她閉上眼睛,循環(huán)只能聽四十秒的《魚:魚兒》。
“一彎清澈的蓮池里”
“一只小魚目露哀傷”
“在它頭頂上方”
“一只燕子振翅高飛”
喜宴上,溫桐看著新娘帶著笑,跟隨一瘸一拐的新郎給客人敬酒。
喜宴的間隙,她去洗手間,回來在走廊上聽到新郎和朋友的對話。
“新娘子漂亮啊。”
“還不是為了戶口和錢嫁給我?!?p> “隨夫落戶已經辦下來了吧?”
“哪能現(xiàn)在給她辦??!怎么也得等抱上孩子再說??!”
溫桐逃一樣的離開了。
晚上做夢,新娘那帶著假笑的臉,變成了自己,“她”對喝喜酒的自己說,‘我也想留下來。’
溫桐在新娘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也像她一樣為了留下,跟在一個“跛子”后面,帶著假笑對著參加“喜宴”的人敬酒。
四九城,對一部分北漂來說,像一個肥皂泡,美麗又不真實。
它太美,也太高大。
任何的高大都會有一些支撐著它的微小,包括像螻蟻一樣外來的人們,但人可以卑微如螻蟻,不可扭曲如蛆蟲。
溫桐覺得自己正在逐漸扭曲。
為什么要擠破腦袋留在這里呢?
像我這樣胸無大志的人,哪里沒有一碗飯吃呢?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這里。
“燕子穿過藍天”
“風兒正自在的笑”
“它們笑啊笑,笑的一刻也不停,從天光笑到半暝”
“魚兒…魚兒…魚兒…”
溫桐知道自己成不了穿過藍天的燕子,成不了從天亮笑到半夜的風,但至少能成為水里的小魚。
只是為什么在歌里,小魚是目露哀傷?
孟時剪掉長發(fā)離開四九城的第三個月,背著吉他回到四九城的第一個月,在鳥巢砸碎吉他的第二十四天,溫桐突然想給他打個電話。
她關閉騎士音樂,手指按向通訊錄。
“叮咚”。
這時,手機上面的通知欄出現(xiàn)一條嗶站的推送。
“您特別關注的孟時發(fā)布了一條動態(tài)?!?p> 溫桐手指動了動,點開了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