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收成不好，家里連鍋都揭不開，你表妹餓得跟個皮包骨似的，看著我都心疼?！彼f著似是悲從心來，用手擤了擤鼻涕，順手揩在自己油得發(fā)亮的衣服上，“要不是實在過不下去，舅舅也不會來找你??！如月啊，從小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你就再幫舅舅一次吧?！彼f完朝如月靠了靠。
如月往旁挪了兩步，有些無奈地道：“我一個月就那么點銀子，我攢的都給你了，就連府里冬天發(fā)的襖子，我都給你了。我實在拿不出來了?！比缭卤尺^身。
她舅舅聽完皺起眉，語氣尖酸地問道：“那你身上穿的這件新襖子是誰的?你表妹可從來沒得過一件新衣服穿?！?p> 如月表情略略嘲諷起來，“這是我主子可憐我，自己掏錢給我買的。舅舅你少去賭坊，多幫舅母干點活，表妹何苦連件襖子都穿不上！”
他臉色微變，自動忽略如月的冷嘲，“既然你那主子對你這么好，你就讓她多賞你點東西，你湊著拿出來給舅舅，舅舅也好拿去當了回家救救急，不然，這個冬天可真的熬不下去了！”
說完，他用手使勁抓住如月的手臂，如月臉上厭煩，想要將手掙脫出來，奈何力氣懸殊，扯了幾次都無能為力。
“放開她！”
一聲怒吼自門邊傳來，聲音不大，卻莫名帶著一種威嚴感。
那人握著如月手臂的手顫了顫，緩緩放開。
如月轉身看到自家小姐怒氣沖沖地站在門邊，也是一愣。
“你是誰?”如月舅舅看著這個不及他肩高的丫頭，小眼里滿是打量。
阿星卻不回他，反問道：“你是誰?”
“我是如月的舅舅！”
“我還以為是哪里來的人販子呢，剛剛已經(jīng)讓我的小丫鬟去報官府了?！卑⑿翘е掳?，眼神一點兒也不瞧他。
如月舅舅的臉色卻是一變，“官府?”
“既不是人販子，那你怕什么?”阿星捕捉到他眼里的恐懼，好笑地看著他焦灼的臉，她只是?；Ｋ?。
“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他硬著脖子兇狠地道。
阿星才不怕他，嗤笑一聲。
恰好落后的柳兒追上來，跨出門。
“可去報了?”阿星含笑著問柳兒。
柳兒的鼻頭凍得通紅，彎腰喘氣，點點頭。
如月舅舅臉色巨變，冷汗涔涔，快步?jīng)_下拾梯。
“你們給我等著！”盡管心里害怕，表面仍然虛張聲勢。
“你來一次，我就報一次。”阿星上前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臉色白了白。
阿星轉身看向門內(nèi)，輕輕吐出兩個字，“來了?！?p> 整齊而有力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如月舅舅細聽后，拔腿就跑。
背影狼狽，阿星在他身后笑彎了腰。
幾個深衣家丁舉著棍棒從門內(nèi)夸出來，氣勢洶洶。
“三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為首的那人問道。
阿星指了指前方，道：“無事了，人已經(jīng)被嚇跑了?！?p> 如月看看舅舅慌忙逃跑的背影，無奈地搖頭。
“他為何這么怕官府？”阿星不解。
“舅舅好賭，欠了不少錢，為此進過好幾次牢，這幾日只怕是又欠了不少?！比缭碌氐?。
阿星鄙夷地撇撇嘴，轉身看著她。
“你沒事吧?”她拉起如月的手。
“沒事，謝謝小姐。”如月眼眶紅了紅。
“以后他再來找你，你就把我拉上，我既不欠他也不怕他，讓我同他好好理論理論?！卑⑿菗P起眉，瞪著雙眼。
如月轉過她的肩，笑道：“好啦，咱們快回去吧，您出來也不說穿件斗篷，風這么大，受涼了可如何是好?！?p> 幾人跨過門回了院，阿星一路上仍為如月打抱不平，義憤填膺。
不過阿星這一嚇唬，如月的舅舅這一整個冬天都沒敢踏進城門，躲在家中茍且度日。
…………
進了臘月后，小輩們的日子過得平靜。
今日先生下學得早，阿星和慕思涵一時興起，便去沁馨苑找了慕思沐一同去西園看花。
雪花飄然，慕思沐打了油紙傘，一件淡青棉襖，盈步走在雪地上，素雅又動人。阿星和慕思涵的襖子款式相同，一個藕粉一個姜黃，領口圍著一圈絨毛，襯得俏皮可愛。兩人都披了斗篷，在雪地上踩腳印玩。
“就你們這走走停停的速度，怕是天黑也走不到園子?！蹦剿笺鍩o奈地笑道。
兩姐妹只是嘻嘻地回應，步子一點要加快的意思也沒有。
“雪地涼，小姐們小心凍著腳?！闭f話的是慕思涵身邊的剪秋，她之前的那個丫鬟被贖身后，二夫人就將剪秋給了她。
“沒事的，我的鞋子厚。”慕思涵頭也不抬地回道。
“我的也厚?！卑⑿且残χ氐?。
剪秋便沒再言語了。
如月看看兩人的鞋，鞋面上都沾滿白雪。再好的料子，也經(jīng)不住這么糟蹋。
“以后這兩人要是再來找我，婉兒你就幫我拒在門外?！蹦剿笺灏胄χf道。
身邊的幾個丫鬟都笑起來。
好不容易才到了西園，就在園外遇見西園的管事。
這管事，本名姓俞，年紀三十上下，管事的手段比不少年紀大的媽媽還要狠厲。此時見到幾個主子，瞬間滿臉起笑。
“小姐們吉祥。”俞管事向幾人請了安，知道幾人是來看花后，又愉快地說道：“我就說今日的蘭花怎么開得嬌滴滴的，敢情是知道小姐們要來看它呀！”
慕思涵聽完，開心地咯咯笑起來。
“它們在哪個園子？”慕思涵問道。
“從這兒穿過去的第二個園子，往東邊瞧瞧，可顯眼了?！庇峁苁抡Z氣輕快，倒是很迎合幾個人的心思。
“好些日子沒瞧見園子里的顧媽媽了，管事可知道她去哪了？”慕思沐突然問道。
俞管事的臉色一頓，復而笑顏，“承蒙大小姐掛念，這顧媽媽說自己年歲大了，辦事力不從心，早兩個月來請辭回家。二夫人心善，念她年老，便讓她出府了。”
一旁的慕思涵聽她夸獎自己的母親，開心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