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喜,孤決定不要你隨著孤一起死去,孤不要你殉葬……孤會在地下等你,等到你可以完完全全的將我們的大夏放心地交給我們的孩子的時候,等到你真正的開始思念孤的時候,你再下來陪伴孤,好不好?”
我忽然淚盈于睫。我才將將二十出頭,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死亡和離別,可是現(xiàn)在他卻同我說到了“殉葬”,在這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離死亡這么近。甚至,我想要繼續(xù)活下去,也必須要得到他的特許。
我忍不住想,若是沒有這個孩子,等到他的宿命到來的時候,我是不是也要跟著死去?但是死亡固然可怕,比起讓我一個人對抗六百諸侯國和滿朝的文武大臣們來說,或許死亡更要輕松一些,兩眼一閉,便什么都不用顧了。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將這樣重要的任務交到我身上。若不是有姜洛,我連他的后宮都沒有妥善的安置過,可是如今,他竟然想將這樣一個泱泱大國交到我的手里。
這里不是有施,不是那個小小的部落國,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國家。他就不怕對不起自己的列祖列宗嗎?
我說不出話來。
“履癸,我做不到的,我不行……”我低下頭去,卻被他的手指那么強硬地抵在下巴,迫使我同他對視,在那雙淺褐色的眸子里,我只能看到他的堅毅。
“你想要叫孤失望嗎?”他的語氣那么嚴厲,我在他這樣的威壓下幾乎要瑟瑟發(fā)抖起來。
“妺喜,你是孤的王后,是大夏的半個主人,孤早已經(jīng)說過了,有孤在你的身后做你最堅實的后盾!等到三日后,孤會帶你去朝堂上掛上一道簾子,你就躲在后面跟著孤好好地學習!秭歸會幫你遮掩行跡……妺喜,我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你再這樣柔弱下去,等到孤死了,你和孩子很快便會被朝堂上的那些人精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妺喜,為了我們的孩子,你必須要勇敢起來,”他的手落在我的肚子上,“你是他的母親,你要迅速的成長,能夠為他遮風擋雨!不然,孤即便是死了,也不會瞑目!”
我看著眼前的這個看起來那么英明神武的人,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這么精神奕奕的一個帝王,他的目光那么亮,一點也不渾濁,他還那么年輕,正處于一個成熟男人最輝煌璀璨的年紀,竟然就要死去了嗎?他若生,我便生,他若死,我便也跟著死去。至于大夏,履癸姓姒,這是姒姓的江山,不姓施,即便是走向了滅亡,又和我有施氏一個小小的女人有什么關系呢?
“妺喜,孤也是沒有辦法,”他說到后來,語氣里忽然帶了哽咽,“妺喜,若是孤能夠多活一些時日,若是孤能夠等到我們的孩子順順利利的長大,孤也不會這樣逼迫于你……你是孤的女人,本應站在孤的身后好好的享受一切榮華富貴,可是,孤的時日不多了,若是孤再這樣縱容你,你看看孤的這座王城,看看孤腳下的這片土地——你舍得讓大夏幾百年基業(yè)輕易地讓人嗎?”
事實上,他從未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我同他相處的這么多年來,不過是兩個寂寞的人互相陪伴著罷了,他開心了便給我一些賞賜,不開心,便皺著眉,主動搬去另一座宮殿,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或許我不過是他豢養(yǎng)的一個玩物罷了,開心了,便逗一逗,不開心了,便被輕易地踢到一邊去。
如今因為多了一個孩子,他終于開始正視起我來,想要將自己的天下分給我一半。呵,說的這么冠冕堂皇,事實上,也不過是因為想要我扶持他的繼承人罷了??墒恰业氖州p輕落在肚子上,這里面待著的那個小小的生命也是我的孩子,因為他,我才能夠和履癸真正的血脈血脈相連,成為比愛人和親人更加親密的關系。
我捫心自問,究竟是要隨著履癸自私的死去,留他一個人在這世上被人輕易的拉扯來去,還是以最大的力量護他一世安穩(wěn)無憂?
那個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
履癸牽著我走到圍廊的邊上,呼嘯的風將我和他的衣袍高高地鼓起來,我將目光落在腳下的每一個小小的影子上,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情壯志。
結局已定又如何,不若放手一搏,或許還有生的可能。
“妺喜,你看見了嗎?這是孤和你共同的江山,”你看,他伸出一只手指著瑤臺下的宮室,聲音里面忽然帶了蠱惑,“那是宣政室,那是孤上朝的地方……還有,那是傾宮,是孤耗時五年為你造的傾宮,它們那么美,妺喜,你當真愿意將這么美麗的地方拱手讓人嗎?你愿意孤和你的孩子被人趕到一個小小的角落里,肆意地欺凌嗎?”
“不,我絕不愿意!”這句話沖口而出,我心中一陣狂跳。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面上,“妺喜,你還記得孤當年求娶你的時候嗎?孤看到你的畫像那么美,幾乎只是一瞬間,孤就決定了要求娶你!這么多年來,歲月并沒有侵蝕你的美貌……你還是這么美麗,”他的手指輕輕在我面上劃過去,“妺喜,你這么美,若是孤不在了,你沒有足夠的能力自保,很容易落入他人的手里,孤絕不同意——”他的話戛然而止。
我有些疑惑轉(zhuǎn)頭看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他捂著胸口,重重地喘息著,像是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履癸,你怎么了?”我想要掰開他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可是他的力氣那么大,幾乎我毫無防備地,我被他的大力推的向后退了一步,腰部撞在白玉欄桿上,傳來一陣巨大的疼痛,我痛苦的驚叫一聲,向后一望,只覺得一陣眩暈。
呼呼的風那么毫不留情地刮在我的面上,若不是有圍欄,只差一點兒,我便要跌下去了。我痛苦的捂著腰,腹中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劇烈地拉扯著,我終于回過神來,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已經(jīng)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妺喜,孤不是有意的……”他不住吻我的臉,“讓孤看看,傷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