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那還帶著血跡的唇輕輕觸上了我的手。
我強壓住心神,只管冷冷的將手抽回來,“大王,您逾矩了……”
剛說完便覺得自己這話好笑,他是什么身份,怎么會想到逾矩二字?果然,他聽了我的話,瞇著眼睛,“逾矩?孤王便是這世上所有規(guī)矩的裁定者,孤王怎么會逾矩?”
他又自稱“孤王”了。
剛剛那個一臉心疼我的普通男人已經(jīng)不復存在,被我的“逾矩”二字一說,他的理智便回了大腦,他便記起了他的身份,和我的身份。
原本就是兩個身份天差地別的人,強行湊做一堆,顯得十分不合適。
他冷笑一聲,直起身來:“孤王就是要看看,在有施那片貧瘠的土地上好不容易才誕生出來的一個將軍,以他的身份,又能對你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
他錯了。誓將軍的心中從來都沒有過我,就算是有企圖,就算是做出事情來——那也是我一個人的一廂情愿,而非誓將軍對我做了些什么。
“那么多人都同我建議不讓誓將軍隨行,我就偏要帶著他,我就要看看,他到底能做到怎樣的程度?”
他幾句話說完,突然笑了,轉(zhuǎn)過來伸出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逼我與他對視。
“你說,若他知道我待你不好,把你當成最低賤的奴隸來對待,虐待你……他會不會想要來救你?會不會,帶著你逃亡?”
“不會的!”
我大吼出聲:“他一定不會的!”
誓從來都是理智冷靜的人,從來不會失控。
他很清楚我肩負的使命,更清楚自己的使命??墒莿倓偮牭较耐醯脑?,那從心底隱隱升起來的希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剛剛這樣否認的話到底是說給夏王聽,還是說給我自己聽。
車子一震,停了下來。
有聽起來十分熨貼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大王有何吩咐?”
這個帝王在笑起來的時候身上似乎有什么魔力:“你等著看好了?!?p> 他說完,掀起簾子,朝外面大聲道:“此去萬里,這一路上要辛苦誓將軍了!不如上來休息一會兒如何?”
我在心中“咯噔”一下,在這一刻,我忽然什么都聽不見了,我也什么都看不見了,雙目所及之處,只有那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
誓,他會上來嗎?
天知道我是多么不想讓他上來,我是多么不想讓他看見我現(xiàn)在的樣子。
于我,于他,都是一種背叛。
可我分明聽見那樣熟悉好聽的聲音,帶著斬釘截鐵的決心:“諾?!?p> 似有千斤重。
“你的臉色怎么會這么白?”夏王坐回來,輕輕一用力我便跌近他的懷里,他將我不小心垂下來的一縷發(fā)拈在鼻尖輕嗅,外人看來曖昧無比。
可我卻知道不是這樣的。
他的聲音里帶著輕蔑,幾乎將我整個人都冰封住,“妺喜,你說,他是不是會覺得你在對我投懷送抱呢?嗯?”
他面上仍笑著,這個帝王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看似一本正經(jīng),可他的手卻牢牢禁錮在我的腰間,讓我動彈不得。
這個人的姿態(tài)十分高高在上,仿佛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卻又什么都不被他放進心里。
“妺喜,孤王帶你看一場好戲。”
他說要讓我看一場好戲,可他所不知道的卻是我從來就不喜看戲。
我更加不希望的是明明自己身在戲外,卻被不知不覺拖入戲中。
我與他從來就沒有過什么所謂的共同語言,我的身份那么尷尬,心思更加尷尬,他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真心實意的請我去看什么所謂的戲?
這個人心思深沉,并非我能夠駕馭,并非我平日里所接觸到的那些奴仆們,光是與我對視就不敢。他是王者,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王者,他只需要手指輕輕一捏,我便能死無葬身之地。
不,從來不愿意看戲。
我的日子還有多久?我的新生還未曾開始,卻已覺得這條路那么長那么長,似乎永遠沒有終點,前方霧蒙蒙的一片,我看不清自己的出路,也不知道自己會在這條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的路上會遇到哪些不可知的危險。
似有人在極輕微的喊我,叫我跟著她到哪一個地方去。
我便著了魔似的跟著那個聲音一直走,一直走,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漸漸不耐煩起來,可剛要說話,卻聽見了一道十分悅耳的聲音,恍如天籟之音。
“怕什么呢,我會保護你的?!?p> “你?保護我?”
她似在發(fā)誓:“是的,我有那個能力保護你,我定會護你周全,我定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可苦楚……即便你現(xiàn)在迷茫,但你記住,所有的苦難都只是暫時的!我會永遠守在你身邊……”
“最好的保護就是帶我走,你能帶我走嗎?我想離開這里……”
“你就當真能舍得誓?”
為何舍不得?我冷笑。
失去一個愛人遠不如失去自己的生命重要。
她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話題一轉(zhuǎn):“著什么急?當離開時,我自然會帶你離開。而現(xiàn)在,你的使命還未完成,你還不能走。畢竟……你是我?guī)淼摹?p> 她帶來?她是誰?我睜大了眼,想要看清那團灰蒙蒙的影子。
她卻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來不及了,快回去吧!”
回去?回哪兒去?有夏王的地方?不不不,那個地方,那個狹窄的空間,那樣尷尬的氣氛,我一點兒也不想回去。
“快回去吧!”
我卻問她:“你是誰?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一股大力拉扯著我,仿佛就要將我從這無際的黑暗抽離開來,我隱隱聽到有人呼喚我的聲音:“妺喜……”
我回頭,“告訴我你是誰!”
那團灰影漸漸散去,我只來得及看見她鴉堆的發(fā)髻上紅色花朵和身上大紅的衣裳,以及她腳下的祥云。
隨后便給扯回現(xiàn)實,面前是夏王焦急的一張臉:“你怎么了?睡下去便叫不醒?這已經(jīng)過了一天了,整整一天了!你竟一直睡著,大夫也說不出原因,我只好將你守著……這一天里你連水都沒有喝過一口,東西也沒吃……你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