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目送芳塵
林秋兒謹(jǐn)慎的將房門關(guān)好，才輕輕地將信取了出來。
那個“齊”字，又讓她的心亂了起來。
她撕開信封，將一張疊得整齊的白紙展開，只見信上寫著:醉仙樓。
午后的醉仙樓，被日光曬的微暖，朱祁鎮(zhèn)坐在醉仙樓，二樓的臨街位置，自斟自酌，憑欄眺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若有所思。
咚咚腳步聲響，平日不善藻飾的林秋兒竟薄施脂粉，一襲華衣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朱祁鎮(zhèn)回望過去，林秋兒嬌美動人的模樣，讓他看的有些出神。
林秋兒緩緩地走過去，剛要附身下拜，朱祁鎮(zhèn)一把拉起她，柔聲道:“不是說好的嗎，私底下，我還是我，你還是你?！?p> 林秋兒面無表情，順勢坐在了朱祁鎮(zhèn)對面的椅子上，冷冷說道:“有什么事快說，說完了，民女就告辭了！”
朱祁鎮(zhèn)看林秋兒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又打量了她的一身精致的裝束，心知她的口是心非。
他笑了笑，但又慢慢收斂了笑容，淡淡說道:“我要回家了，跟你告?zhèn)€別，可能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林秋兒自然知道，他說的回家是什么意思，她依舊冷冷地看著他:“什么時候回去？”
朱祁鎮(zhèn)道:“六月二十八，麒麟給看了看，黃道吉日……”
“吉日？這么巧......”林秋兒苦笑。
“怎么？”
“那天是我的大喜之日?！?p> “哦......”朱祁鎮(zhèn)本想裝作漫不經(jīng)心，但是刻意的語調(diào)出賣了他，他氣息有些不穩(wěn)，抓起酒壺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差點......差點把正事忘了！”朱祁鎮(zhèn)平復(fù)情緒，從懷里掏出一張蔡記珠寶店的憑單放在了林秋兒面前。
林秋兒疑惑地看著朱祁鎮(zhèn)。
朱祁鎮(zhèn)一笑，吩咐店小二將紙筆拿過來，道:“我知道，你遺失的那塊兒銅鏡，對你而言十分重要，我能做的只有這么多了，你將銅鏡畫下來，我稍后將圖紙送過去，為你打一塊兒一模一樣的，等你成親之前，拿著憑單就可以將它取出來。這就算做我送你的新婚賀禮吧……嗯.....還有......”
朱祁鎮(zhèn)又從懷里掏出一對鴛鴦玉佩，緩緩放到林秋兒手里，他心里有些酸楚:“這是我送給你們兩個人的，你回去可以借口說是麒麟送的，祝福的話我不想說，我只希望你過的幸福就行了……云三郎若負(fù)了你，我能得償所愿的話，一定為你出氣，失敗的話，往后余生，凡事都只能靠自己了！”
說完，又一杯酒，入了朱祁鎮(zhèn)的愁腸。
世間所有嗜酒之人，都覺得杯酒消愁，卻不知愁上加愁。
他微醺地閉上雙目，勻凈的手指輕揉著太陽穴，他靜默的樣子，頹廢卻俊美無雙。
雕塑般的面容上只剩下唇部一張一合，緩緩訴說:“這幾日，麒麟沒少打聽云家的內(nèi)幕，云家大老爺，雖然話不多，但是個狠人，正是因為這個性格才創(chuàng)下如此大的家業(yè)，不過他也曾有些風(fēng)流韻事，但這個對于你的親事，并無大礙。你未來的婆母是個吃齋念佛的大善人，易于相處，大少奶奶賢惠，難搞的是二少奶奶，她精明，厲害，你要多多小心。云家大郎二郎，正在打理家業(yè)，能力非凡。不過這云三郎，有些公子哥的習(xí)氣，好玩，好鋪張，成親之后，你免不了要操他的心，不過云家財力雄厚，你定能富貴安逸度此一生，這也是林鏢頭的臨終之愿……”
朱祁鎮(zhèn)說完睜開眼睛，卻見林秋兒冷若冰霜的面容上，垂下兩行清淚，她瞥見他睜眼，迅速地拭干眼淚，把畫好的圖紙疊放在朱祁鎮(zhèn)面前，又將憑單和玉佩握在手里，冷冷道:“謝謝你的好意，沒別的事情，那我就告辭了！”
朱祁鎮(zhèn)不再看她，轉(zhuǎn)目看向人來人往的街道:“走吧！”
林秋兒附身一拜，匆匆下樓而去。
朱祁鎮(zhèn)就這樣看著林秋兒飄若浮云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直至消失不見，嘆道:“竟然頭也不回.....”
他哪里知道，林秋兒的腿已經(jīng)如同鉛注一般沉重，她偽裝著瀟灑，卻比任何時候都難過，只覺得混沌天地，只剩下她孤伶伶的一個人，再無前路，再無過往。
信步游走，許久才到了云家。
天色漸漸暗下來，云家大宅門口已經(jīng)點了燈，燈光映射中，門口的仆人默然佇立。
林秋兒拾級而上，只覺得心如死灰，大概未來人生將徹徹底底鎖在這個深宅大院之中了。
仆人上前一把扶住林秋兒虛軟的身軀，林秋兒見仆人神情有些許緊張，她并未多想向院里走去。
繞過影壁，看見云開蹲坐在最近的廊下，一臉怒氣地瞪著她。
林秋兒怔了怔，向云開走去，她想拿出那對鴛鴦玉佩，送給云開。
云開見她走來，蹭地站起，怒火沖沖地吼道:“你做什么去了？跟你幽會的男人就是上次聽?wèi)驎r遇到的，他是誰？你說！”
“你跟蹤我？”林秋兒驚道。
“沒錯！若不是我跟蹤你，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奸情呢！怪不得你對我一直冷言冷語，我還傻呵呵地討好你！”云開眼睛紅筋暴露，殺氣騰騰。
林秋兒有些害怕地退后了一步，掏出那對玉佩遞了過去:“你不要瞎說，他是我的舊友，你我成親在即，他是來送禮的......”
林秋兒還要解釋下去，云開揚起手臂，一把將玉佩打落在地，玉佩撞擊到地面上，碎裂成好幾瓣。
林秋兒惱道:“你這人不分青紅皂白，還我玉佩.....”她說著附身就要去撿。
“還？！”云開冷哼一聲，將林秋兒一把推倒，然后快速地去踩那玉佩，又使勁地將玉佩殘片碾地粉碎。
“你最好乖乖地將那男人的身份供出來！”云開怒不可遏地直指林秋兒。
林秋兒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卻不發(fā)一言。
聞聲趕來的云福臣，云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紛紛趕來勸阻。
“開兒，你又做什么？！”云夫人將臉沉了下去，訓(xùn)斥道。
“娘，她......她......”云開難以啟齒，一把將躲在旁邊的芳歇像拎小雞一樣甩在云氏夫婦的面前:“你來說！”
林秋兒詫異地看了一眼芳歇:“一開始就覺得你話多，你果然......”
芳歇怯懦地躲避開林秋兒的目光，跪在云氏夫婦前，哆哆嗦嗦地說:“林姑娘，和一個男人幽會.....”
云氏夫婦聽罷，不由得大驚，云夫人睜大眼睛問林秋兒:“可真？”
林秋兒固執(zhí)的勁頭上來，便開始閉口不言，管它是真是假，是對是錯，只是斜著雙眸，不說話。
“您看，她這是默認(rèn)！”云開只覺得火冒頭頂。
林秋兒瞪了一眼云開，冷冷說道:“我與他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
云開剛要反駁，云家二少奶奶突然笑了起來，她走上前道:“既然妹妹說沒有關(guān)系，那就是沒有關(guān)系，好弟弟，你連這么點兒信任都沒有嗎？你是太過緊張了！”
“可是.....”云開想繼續(xù)爭論下去。
云家二少奶奶使了個眼色，云開似懂非懂地閉上嘴巴。
云家二少奶奶輕笑著吩咐眾仆從道:“好好地將我們?nèi)倌棠炭春昧税?，成親之前，確保三少奶奶的安全，別被江湖上不知名的小賊傷到。”
“你們要軟禁我？”林秋兒驚道。
云家二少奶奶搖搖頭:“好妹妹，你可別多想，我不是那個意思，芳歇怕是不能伺候你了，我多指派其他的人來伺候你呀……”
林秋兒冷哼一聲，快步回了自己的臥房。
云福臣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并未說話，云夫人有些不安，皺眉看向云家二少奶奶:“我們是不是先去搞清楚這件事？”
云家二少奶奶笑了笑:“林家妹妹有事沒事，那個男人是人是鬼，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云開和她就要成親了，到時候成了親，一切都是過往煙云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看住了林家妹妹，讓她踏實地跟云開成親，您說是不是？”
云家二少奶奶話說完，云福臣投來贊許的目光，云開的騰騰的怒氣也消了許多。
云夫人看了一眼云開道:“你也是，好好待她，畢竟她很快就是你的妻子了！”
云開點點頭，轉(zhuǎn)身跑向了夜晚的長街之中。
悶熱的夏日夜晚，長街盡頭，一家臨街的酒鋪，高挑一盞燈籠，昏黃的燈光下，云開醉醺醺地托著酒壺，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酒。
石小四一臉不屑地用筷子嚼著花生豆，嘴里發(fā)出嘎嘣嘎嘣的聲響。
云開不耐煩地道:“你......別吃了，這聲音讓我煩的很啊！”
石小四將嘴里的花生吐在地上，也飲了一杯酒道:“你這么想不開，干什么？不就是一個女人嗎？”
云開醉得有些結(jié)巴：“你........不懂，她不是一般的女人，是我.......未婚妻，不過......早晚是我的女人......”
石小四憋住笑，長嘆一聲道：“你總算說了一句人話?！?p> “怎么著？”云開醉得看東西已經(jīng)模糊啊，他睜大眼睛，伸長脖子，貼近石小四的臉。
石小四嫌棄地往后躲了躲，嘿嘿壞笑了起來：“若是我遇到和你一樣的情況，你知道我會怎么做嗎？”
云開搖搖頭。
石小四繼續(xù)一臉神秘地說道:“若我是你，管她愛不愛呢，我就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她就只屬于我了，對于那個男人而言，她不過是殘花敗柳，你覺得他還肯要她嗎？”
“生米......煮成熟......飯？”云開遲鈍地看了一眼石小四，隨即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他嘴里喃喃自語:“對！生米煮成熟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