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兒無奈只得狂抓著頭發(fā),狠狠心決定起床了。
她穿了昨日的華服,簡單綰了發(fā)髻,便走出門去。
云開皺眉又將林秋兒推進(jìn)門,見芳歇正倚在椅子上酣睡,一把將她推醒:“快快快,主子都醒了,小丫頭還在睡,成什么體統(tǒng)。趕緊給主子上妝!”
芳歇揉揉眼睛,傻愣愣地看著云開,云開將她和林秋兒搡在一處兒道:“快點呀!”
芳歇稀里糊涂地便跟著林秋兒來到妝奩前。
林秋兒嘆道:“我這樣子,也挺好的?!?p> 云開道:“你昨日才是最美的!”
芳歇聽著二人的談話,按著昨日的妝容為林秋兒化了起來,最后要涂口脂的時候,林秋兒忙指了指淡色的那個:“芳歇,給我涂這個!”
云開一臉不滿,固執(zhí)的將那正紅色的口脂推到林秋兒面前:“這個!”
林秋兒撇撇嘴:“那個太艷了!”
“好看!”云開一臉堅定,不容林秋兒拒絕。
芳歇便依照云開的指示,為林秋兒上了妝。
林秋兒剛想在鏡子前好好地詳觀,卻被云開一把捉住手腕,拖著拽著跑了出去。
林石頭開門正見兩人往外跑,他見林秋兒如此美艷,驚訝地喊道:“秋兒,你在做什么呀……”
林秋兒卻無暇回復(fù)林石頭的話,她使勁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被掖得微微發(fā)紅的手。
云開似乎想起來什么似的:“對不住啊,秋兒妹妹,我只是一時心急,哈哈,想來我應(yīng)該是除你父兄外,第一個碰到你手的男人吧……”
林秋兒聽到這話,臉?biāo)查g變紅了,然而這并不是害羞,而是慚愧,天真的云開并不知道林秋兒心里另有他人,這件事讓林秋兒心生愧疚,故此她紅著臉,垂下頭。
而云開見林秋兒白皙的面容上浮現(xiàn)的一抹紅暈,心中有些悸動,轉(zhuǎn)目四顧,竟覺得春風(fēng)和煦,鳥語花香。
云開帶著林秋兒來到花園,幾名婢女嬉笑著正在修剪花枝,見二人出來,便欠身施禮。
兩個人卻顧不得回應(yīng)她們,沿著蜿蜒曲折的石子路,來到花園一個陰暗的角落,在花草掩映之中,出現(xiàn)了一扇爬滿青苔的小木門。
“這是后門?”林秋兒道。
“對呀,這樣子能夠抄近路,盡快去西市?!?p> “西市是哪?很好玩嗎?”林秋兒有些不屑。
“你果真是沒見過世面,我?guī)愫煤们魄迫?!?p> 林秋兒聽到云開說她沒見過世面,瞬間氣憤不已,但是云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夢里,根本沒有注意到林秋兒的情緒有變。
林秋兒心中嘆道:“這是個什么人??!”
第二十九章西市牌樓
從后門出來,是一條狹窄而悠長的胡同,兩個人快步穿了過去。
胡同的盡頭,便是一條喧嘩熱鬧的大街,兩個人一前一后向遠(yuǎn)處行去。
走了不遠(yuǎn),林秋兒只覺得人愈發(fā)多了起來,在這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的大街之上,佇立著四座雄偉的牌樓。
云開指了指,一臉興奮道:“今天要處決一個江洋大盜!”
林秋兒一怔:“???處決?不是一般都秋后問斬嗎?”
云開來了興致,拉著林秋兒到附近一家包子鋪坐下,然后娓娓說道:“這個惡賊,是個草寇,后來擄了十幾名官家小姐,將她們.......”云開說到此處,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店老板,喊了一聲:“老板,先來十個豬肉包子!”
那老板應(yīng)了一聲,手腳麻利的將熱氣騰騰的大肉包端了上來。
“將她們怎樣?”林秋兒追問。
云開壓低聲音道:“將她們那個了,那個,你懂不懂?”
林秋兒臉一紅,隨機(jī)又有些好奇:“然后呢?”
“然后就是,她們被那個以后,這個狂魔竟然又將她們殺死了,這個事兒激怒了官府,將他捉住了,本打算秋后問斬,可是竟然被他逃脫了,后來他繼續(xù)作案,又被捉住,這不上面怕他再逃了,于是傳達(dá)指示,即刻問斬?!?p> 林秋兒咽了一口吐沫:“你該不會讓我去看劊子手行刑?”
云開認(rèn)真的點點頭:“是?。 ?p> 林秋兒頓時臉色煞白,連忙搖頭:“我不要看!”
云開卻死活不依,正在拉扯之際,遠(yuǎn)處溜達(dá)過來一個瘦高小眼睛的公子,他纖瘦的手指勾著一個酒葫蘆,微醺的臉上帶著一抹游戲人間的笑意。
當(dāng)他看到云開的時候,竟然興奮地跑了過來,看了看云開,又看了看林秋兒,打趣道:“呦呵!云三兒,你哪弄來一個這么俏的妞兒?”
林秋兒覺得受到了侮辱,一臉怒氣地看著他。
云開尷尬地沖林秋兒笑了笑,起身便肅然道:“石小四,你喝多了,快回家去吧!”
石小四搖搖頭,索性坐在了林秋兒身旁,林秋兒冷哼一聲,往旁邊退了退。
云開則擋在石小四面前,笑到:“石小四,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請你放尊重些,好不好?”
石小四恍然大悟,又驚又喜地看著林秋兒,然后拍了拍云開的肩膀道:“這就是你說過的林家妹妹呀,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切勿怪罪,切勿怪罪,哎,云三兒,你艷福不淺啊……”
林秋兒聽著石小四那句“艷福不淺”覺得十分惡心,她不屑地翻了他一眼。
正在這時,一縷甜膩的脂粉香氣襲來,后面便傳來環(huán)佩叮當(dāng)聲。
林秋兒轉(zhuǎn)頭看去,有兩名妖冶性感的青樓女子,蓮步姍姍地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女子向老板買包子,另一個女子見到眾人,不由得欣喜萬分,嬌聲道:“石四爺,云三爺,好些陣子沒見著了,不知道你們忙些什么,也不說閑了照顧照顧奴家的生意......”
云開恨恨地朝她咬牙,石小四一個勁兒的向她使眼色,她反應(yīng)了半天,才看到旁邊還坐著林秋兒。
此時的林秋兒,已經(jīng)心生雷霆之怒,她惡狠狠地瞪著那名青樓女子,青樓女子一時膽怯,閉口不言,忙拉著同伴,原路返了回去。
“吃包子,吃......”云開想化解此時的尷尬,拿起包子讓林秋兒吃,然而卻被林秋兒一把攔了下來。
石小四見勢不妙,灰溜溜地撤了下去。
第三十章相依為命
林秋兒放下筷子,冷冷地看著云開:“原來你還是秦樓楚館,煙花柳巷的??停俊?p>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云開極力地否定著:“石小四是我的好哥們兒,他喜歡去,我就陪他去。”
“你不可能只是陪他吧,你敢說你沒碰過那些女子嗎?”
云開嘆了口氣:“只有兩次......”
“只有?兩次!”林秋兒頓時怒火中燒,她一拍桌子,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云開一把將她攔了回來,向天發(fā)誓:“我發(fā)誓真的只是那兩次,而且又是三年前的事了,我覺得她們不干凈,現(xiàn)在我可是潔身自好呢……不過......”
云開見林秋兒態(tài)度和緩起來,突然得意地笑了起來。
林秋兒道:“不過什么?”
“你這樣怒氣沖沖的模樣,分明是在吃醋!”云開一臉肯定的看著林秋兒。
林秋兒明顯有些跟不上云開的節(jié)奏,怔了怔,解釋道:“畢竟你是我的未婚夫,這種事,我自然是要關(guān)心一下的?!?p> 云開此時卻歡喜地不得了,他付了飯錢,又將林秋兒拉著拽著,帶到旁邊的一家玉石店。
玉石店老板已經(jīng)看到了通告,在門口早已經(jīng)備下了一桌酒菜,意在送行刑之人的亡魂回歸地府,店老板深信,這樣的功德是要記在閻王爺?shù)馁~簿上的。
云開帶著林秋兒繞過桌子,走到了店里面,此時的店里擺放著十幾只精美的玉鐲。
店老板見兩人進(jìn)門,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這位爺,給姑娘來只鐲子嗎?”
云開摸著下巴,琢磨了半晌道:“你家最好的鐲子在哪兒?我要買一個?!?p> 店老板想了想,從柜子里拿出一只翡翠手鐲,那個鐲子透若琉璃,中間夾雜著墨綠的紋理,林秋兒看著它一下子就想起來齊公子托鏢時,用的那兩只鐲子。
睹物思人,林秋兒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現(xiàn)在很想很想知道那個人的消息,卻又怕聽到他與妻子兒女,一家團(tuán)圓的消息。
該死的,又在這個時候想起了他,林秋兒壓制住自己的思緒,強(qiáng)迫自己將目光投向了那只玉鐲。
云開把玩半晌,覺得滿意,又比對了林秋兒的尺寸,便要將它買下來,林秋兒心里卻覺得看到它,難免會傷感惆悵,于是就拒絕道:“這太貴重了,我不要......”
云開卻有些不樂意了,捉住林秋兒的手,粗暴地將鐲子套在她的手腕上,并囑咐道:“可不許將它摘下來......”
林秋兒雖然得到了鐲子,心里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從玉石店出來,林秋兒又陪著云開沿著街邊逛了逛。
街上的事物雖然琳瑯滿目,但卻讓林秋兒提不起任何興致。
終于挨到將近正午,林秋兒只聽到不遠(yuǎn)處的街道,人們呼喊咒罵的聲音響了起來,在人海之中,監(jiān)斬官昂首挺胸,殺氣騰騰地縱馬而來。
兩邊的官兵,有鳴鑼開道的,有手執(zhí)弓箭的,有刀劍出鞘的,這陣仗,既威嚴(yán)又可怖……
云開見狀,興奮地拉著林秋兒跑了過去。
只看到一輛緩慢行駛的囚車,困住一個被打的半死不活的男人。
他蓬頭垢面,渾身落滿了菜葉和雞蛋液。
盡管是一身狼狽,但眉宇之間仍然透著一股子狂縱的傲氣。
到了法場旁,幾個士兵將囚犯粗暴地拉扯到斷頭臺。法場周圍聚集了越來越多的行人,他們?nèi)祟^攢動往里面張望。
時不時地有人議論:
“這個匪徒很是厲害,逃了好幾次。”
“可惜,最終還是被捉住了……”
“這不,官府等不到秋后,怕他再跑了,現(xiàn)在就要行刑!”
“呵,一股子狂妄勁兒!”
這時候,已經(jīng)有幾個人,叫罵著隨手扔出了雞蛋菜葉,但是這些人卻嘻嘻笑笑,似乎與囚犯并與仇怨,他們只當(dāng)是看熱鬧一般,哄鬧著。
囚犯的身上,淌血的血,膩乎乎的蛋液,腐爛發(fā)臭的枝葉,混合在一起。
林秋兒不禁感到胃里一陣翻涌。
她后退了一步,卻又被云開死死地拉住了:“還沒到最有看頭的時候呢!”
這時,法場之外大步流星地走來一名通身紅衣的劊子手,他拎著一把明晃晃的鬼頭刀,靜默地立在囚犯的身側(cè)。
這時候報時官大吼一聲:“時辰到!”
監(jiān)斬官抄起紅筆,欻地一下,在寫有囚犯名字的木牌上畫了個勾,然后爽利地將木牌扔在了囚犯面前。
那囚犯冷冷地狂笑,那穿透整個西市的笑聲十分瘆人。
場外的群眾似乎興奮已極,都屏住了呼吸,暗搓搓地往前探頭。
這時候底下的士兵,送上來三個白瓷杯,一杯白水漱口,一杯烈酒澆刀,最后一杯清茶下肚。
劊子手雙手緊握刀柄,嘴里大喊一聲,手起刀落之間,一顆人頭滾落在地,那囚犯的笑聲,瞬間變成格格格的死亡之音,怪異至極。
場中仿佛聽見了呲的一聲,那如注的鮮血噴涌到黃土地面,場下跑來兩名士兵,麻利地鋪上了黃土。
此時場中,眾人的叫好聲頓時響起來,掩蓋了林秋兒驚嚇過度而發(fā)出的呼喊。
監(jiān)斬官又命人,將人頭用繩子穿上懸掛于西市牌樓之上,頓時喧嘩熱鬧的西市,如同一個血淋淋的祭祀場。
林秋兒胸膛急劇起伏,一幕幕回憶如同潮水一般向她瘋狂地翻涌過來,吳老頭兒的臨終之景,林鏢頭的鮮血淋漓,葛小月的橫尸于地.......她覺得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一股黏膩涌上了她的咽喉,她哇地一聲,將剛才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身旁的眾人紛紛躲避。
有人不耐煩的抱怨:“看不了,就不要看......”
若在平時,依林秋兒的脾氣定然要跟他理論一二,然而此時,她卻只覺頭腦一片空白,身子軟軟的跌到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她以為她昏過去定然會遇到惡鬼,可是令她欣喜萬分的是,她遇到了她日思夜想的男人——齊公子。
他還是從前那般,迷人又溫柔。
他沒有說話,林秋兒只是貪婪地賴在他的懷里,時間好像是停住了,不往回走也不向前進(jìn),只是永遠(yuǎn)永遠(yuǎn)停在了此時此刻。
倏然間,那個懷抱幻化成了一縷煙霧,消散不見了。
林秋兒心里焦急,猛一用力,睜開了眼睛……
周圍模模糊糊的事物漸漸變得清晰,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云夫人那慈祥的面容浮現(xiàn)在林秋兒的眼前。
“秋丫頭,你醒啦?”云夫人欣喜不已。
“秋兒!”林石頭激動的一把握住了林秋兒的手。
“伯母......哥.......”林秋兒十分虛弱。
這時候云家兩位少奶奶也在旁邊欣然地笑了起來。
“那個蠢材,我已經(jīng)處置好了,你什么時候消氣,我再放他出來!”云夫人恨聲道。
林秋兒問道:“云開?您將他怎樣了?”
“伯母聽說云開胡鬧,把你嚇暈了,一怒之下將他關(guān)進(jìn)了柴房,不許別人給他送水送飯?!绷质^補(bǔ)充道。
“讓他也好好的反思己過!別等到成親之后也有的沒的瞎折騰!”云夫人恨鐵不成鋼,拍著大腿道。
成親?林秋兒的心有些猶豫了......
當(dāng)林石頭送走了眾人,他一把將門關(guān)上,湊到林秋兒近前,勸道:“秋兒,雖說云夫人為了你懲罰云開,但你也別太較真,今天就放云開出來吧,畢竟他們是親母子!”
林秋兒雖滿臉倦容,但也不忘打趣林石頭,她冷笑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思慮周全了……”
林石頭聽了,卻一臉嚴(yán)肅:“爹走了,你就我一個親人了,我不為你多想著點,誰又能為你想著呢……”
淚水占領(lǐng)了林秋兒明凈的雙眸,她看了看林石頭,林石頭也看了看她。
“哥,現(xiàn)在云家還沒正式跟我們提成親的事兒,我有些后悔了……”
林石頭長嘆一聲:“秋兒,哥理解你,你還是對齊公子念念不忘,對不對?”
林秋兒并未回答,只是默然垂首。
林石頭繼續(xù)道:“齊公子是百里挑一的男人,云三郎自然是比不上,但是他已有家室,而且得罪朝廷,這樣的男人,你跟著他有什么勁?云三郎雖然跟個孩子似的,但是男孩總有長成男人的那一天,那時候云三郎就會跟齊公子一樣出挑,最重要的是,云三郎可以為你遮風(fēng)避雨,這一點齊公子做不到,爹這一走,我就忽然懂了他的心思,爹他大概就是這個意思?!?p> 林石頭為林秋兒掩了掩被子,接著說:“不過,秋兒,咱們好好過我們的日子,不管你以后嫁給誰,我都沒意見。只求你心里舒坦!”
林秋兒破涕為笑:“哥,你才是那個長成了男人的男孩呢!”
“哈哈,犟蹄子!”林石頭一把攬過林秋兒,兄妹兩人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林秋兒知道,自此無論過什么樣的日子,遇到什么樣兒的事,都不會難倒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