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陶豎長陶戰(zhàn)整整九歲。
陶豎九歲那年上，記得非常清楚。
渾身是血，一位帶刀的武士，在深秋一個黃昏里，急速地拍打著剛從京都遷入青關(guān)不久的新相府便門……
重重地拍了幾下，他便暈倒在石階上……
大家七手八腳把他抬進(jìn)府里時，一個洪亮的嬰孩的哭聲傳了出來……
一個粉嫩嫩的嬰兒被管家從武士的懷里抱出……
嬰兒響徹云霄、肆無忌憚的啼哭聲，把眾人嚇了一跳，也驚醒了暈過去的武士……
眾人之中，就有陶豎。
任憑管家如何盤問，極度虛弱的武士緘口不言，只一句：見陶王爺。
……
陶境王爺忙得緊。
不久前才結(jié)束了一場邊關(guān)血戰(zhàn)，防備防守之務(wù)，容不得一丁點(diǎn)兒松懈。
他回到府上時，已經(jīng)是武士到府上一個時辰之后了。
一見到武士，王爺便把所有的人打發(fā)出去，單獨(dú)和武士待了有兩個時辰工夫……
……
陶豎是聽她的嬤嬤說的，當(dāng)時的她實(shí)在是熬不住睡歇了。
第二天，府上多出了一位公主，陶豎她多了一位妹妹。
那時候，她的母妃還在世，是滿目憂傷的母妃不耐煩地隨便扔給她和懵懂無知才三歲的陶扶一句：小嬰兒是她們的妹妹……
府上請了一位剛剛生了對雙把兒，孩子一生下沒過一天就相繼夭折了的年輕婦人當(dāng)嬰兒的乳母……
……
那位武士就是苦大師，苦大師叫什么名字，陶豎至今都不知道。
嬰兒被妥善安頓在王府，苦大師卻沒有離去，他留在了她父皇的軍營里。
在場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他是在守護(hù)嬰孩。
……
從那時候起，陶豎母妃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嬰孩的到來似乎加重了她的病情。
母妃一次都沒有去看過那個粉嘟嘟的孩子。
身邊的人一不小心提及那個孩子時，王妃的表情變得鍋底一樣陰黑。
后來，沒人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個孩子了。
……
陶豎耐不住小孩子應(yīng)有的好奇心，時不常地溜到后院看望嬰兒。
每回被嬤嬤逮住告誡：讓王妃知道了不給姜糖吃的，姜糖是她的最愛。。
陶豎把嬤嬤的告誡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嬰兒的院子成了她早、中、晚飯后必去的地方……
漸漸地，她喜歡上這個妹妹了。
……
讓她納悶的是，父王也不常去看那孩子。
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怎么待見那孩子。
窩在遠(yuǎn)處角落中不起眼兒的后院里，嬰兒成長著……
陶豎再大些時，心下不免加了些疑惑了，孩子是誰生的？
苦大師從哪兒抱回來的？
這個問題在她母妃離世時，隱隱約約有一丁點(diǎn)兒明白。
嬰孩來府上兩年后，陶王爺正妃病逝，葬禮很隆重。
哭得死去活來的陶豎徒然想起了小妹妹，快三歲的陶戰(zhàn)小腿跑得很歡，小嘴也甜，一見陶豎，奶聲奶氣張口一個姐姐閉口一個姐姐，陶豎對其疼愛有加。
陶豎把小妹陶戰(zhàn)抱到靈堂給母妃最后磕個頭。
母妃的貼身?xiàng)顙邒邊柭暫茸?，幾乎拎起陶?zhàn)把她丟到門外，令下人快點(diǎn)把她抱回后院，不準(zhǔn)再踏入靈堂半步。
陶豎不解……
楊嬤嬤嘶啞著嗓子，把陶豎領(lǐng)到無人處：“大公主是大姑娘了，該懂得知孝盡孝了，你母親是因何種下的病根兒，又因何丟下你們姐兒倆撒手人寰的，你總該知曉些”
“還不都是因?yàn)樗睏顙邒哂门磷影戳税囱劢?，滿目憂憤。
“為啥因?yàn)樗?，她是個娃娃，很聽話的呀……”陶豎不解。
“她的母親，唉，你還不明白？你父親有了外室，你母親查覺后郁郁寡歡，慢慢地，身子不受用了?！?p> “有別的女人也就罷了，便便又外面生下了個孽障，生了也罷，便便又放在府里，放在你母親眼皮子下，唉，她就是來索你母親命的……”
……
陶豎這才恍然大悟。
既然是父王和外面女人生的，為何父王也不喜歡她呢？
再問楊嬤嬤，孩子的母親是何人，現(xiàn)在何處。
“死了！”
“她死了，早該死了，狐貍精?！?p> ……
嬤嬤也就知道這么多，她沒見過，也沒聽過說那女人的事，她死了，是苦大師說給陶王爺?shù)摹?p> 陶王爺只告訴王妃一句：孩子是我的沒錯，她母親死了，只能我來撫養(yǎng)……
對陶豎來說，陶戰(zhàn)的身世依舊是一團(tuán)迷。
陶豎試著問過苦大師，當(dāng)然沒問出結(jié)果。
……
陶豎并沒有因此而嫌惡小妹妹，反而更加憐惜她。打小不知道母親為何人，府上也沒幾個對她關(guān)愛的，最可憐的一枚小人兒。
陶戰(zhàn)三歲時，乳母離開后沒再回來看過她，父親派了名最平庸沒有姓氏的嬤嬤服侍那孩子。
只有過年過節(jié)的，才會把她從后院叫到前面來和家人一起吃個飯。
……
側(cè)王妃也對陶戰(zhàn)淡漠之極，常常想不起后院的那個她的存在。
因?yàn)槿笔Ц改傅年P(guān)愛，加上小小年歲，就開始習(xí)武吃苦，陶戰(zhàn)性情不同尋常，表現(xiàn)出虐小動物的傾向。
四五歲的她，很殘忍地掐死小鳥，把活生生的蟲子一只只踩粘……
再大點(diǎn)就更暴虐了，稍有不順心，便動武，暴打同齡小朋友，打下人。
翻墻頭上樹，完全失去女孩子應(yīng)有的屬性。
她倒是很聽陶豎的話，也只有陶豎的話她肯聽……
陶豎十六歲時出了嫁，那時候陶戰(zhàn)七歲。
陶豎兩三年回一次娘家，每次回去，最最惦念的就是這個閻王妹妹。
這次，有近兩年沒見到她了。
聽陶扶講，幾個月前陶戰(zhàn)因?yàn)槲寤首拥氖聝?，跑進(jìn)草海子，摔傷了頭。
回來后，換了個兒似的，文靜了，再也不似從前般渾渾噩噩待人處事了。
……
這么一看，果真，小妹變了。
模樣更加清麗，沒有了戾氣，整個人柔和了不少。
陶戰(zhàn)見陶豎落淚，心中也是一酸，不知道為什么，她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陶貴妃叫她們姐倆回竹茹院自自在在、好好敘敘。
……
陶豎問起青關(guān)王府的情況，問陶戰(zhàn)進(jìn)了宮住行還習(xí)慣不？
看著陶戰(zhàn)滿面春風(fēng)，陽光的笑答，陶豎知道她在宮里過得不錯。
跟著陶戰(zhàn)輕快陽艷的笑容，陶豎多日來的心霾也漸漸散去，心情豁然起來。
……
她告訴陶戰(zhàn)，二公主陶扶找著了，就在她們相府里，不過，已經(jīng)在回青關(guān)的路上了。
陶戰(zhàn)吃驚非凡，陶扶真的和白狐私奔了？
這也太蠢了吧？
……
陶豎又悠悠地說道：“你二姐姐怕是必須嫁給我們家三哥兒了，相爺親自去了青關(guān)，負(fù)荊請罪去了，求咱們父王寬恕，順帶著提親……”
“妹妹，這回五皇子沒了婚約，你該高興了吧。”
陶豎一雙眼緊瞪著陶戰(zhàn)。
陶戰(zhàn)“嗤”地輕笑，沒言語。
陶豎接起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妹妹若還覺著五皇子入得了眼，姐姐替妹妹張落這個事情，想必父王那里，也斷然不會反對的?！?p> 陶戰(zhàn)笑著：“姐姐好意心領(lǐng)了，瞧您，我還小呢，二姐和五皇子是皇上賜的婚，哪有說散就散的，何況，我年齡尚小，不是該談婚論嫁的時候，您就別操這份兒心了?！?p> “小是小點(diǎn)兒，可這皇子的年齡到了該說親的時節(jié)上了，你二姐的事兒，皇上已經(jīng)發(fā)話了，只要咱父王沒意見，五皇子和陶扶的婚約算作廢了?！?p> “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啦，難不成你甘愿再次眼瞅著五皇子入了別家女孩兒的口袋中？”
陶豎心情超好，太婆婆囑咐的事總算從這兒有了個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