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在曼達營地里度過了三天,在這三天里,每一天夜里,大巫滿庫薩都坐在呼都徵的帳篷前,直到天亮才離開。
三天后,等呼都徵在兩百騎兵的保衛(wèi)下,伙同屈突昊志一起踏上了前去拜月部的路程。
令人奇怪的是,達成和親協(xié)議的拜月部后撤了兩百里,而烏胡的牧民和大軍也向后撤了兩百里。
當?shù)弥@一消息的時候,屈突昊志就覺得這件事透著詭異,按道理烏胡在沒得到任何好處的情況下,不可能把草原讓給曼達部,就是二百里也不可能。
不過獲得了四百里草原,讓曼達部的牧民有了放牧的空間,只是相對于幾十萬曼達人,這四百里還是有些狹小。
好在拜月部承諾,等呼都徵同拜月部首領(lǐng)柯邪巴車的長女雅丹成婚后,拜月部會把侵占曼達部所有的草原還給他們。
看著遠去的幾百人,陪在曼達旁邊的吉古特說道:“單于真的要這樣嗎?其實我們可以在路上動手,那樣我們就不用得罪拜月部,他們的大巫滿可不是個簡單的人。”
曼達瞇著眼睛說道:“不要再叫我單于,曼達現(xiàn)在要的是不被人欺負,沒有人還會尊敬我們,我們現(xiàn)在剩下的就只有同他們搖尾乞憐,草原上再也沒有曼達單于?!?p> 回頭看了一下人群中的庫薩大巫滿,曼達說道:“拜月部的大巫滿才是真正的大巫滿,他們能有今天,全都是拜那位大巫滿所賜,可我們這位庫薩,除了春秋祭祀,再就是給人治治病,他自來到我們曼達部,就從來沒有為我們真正出過力,而我們對他和巫族的供養(yǎng)卻從來沒有少過?!?p> 吉古特早就感受到了曼達對大巫滿的不滿,勸解道:“頭領(lǐng),我們還是不要輕易得罪巫族的人,他們亦正亦邪,我們普通人不能同他們結(jié)仇?!?p> 曼達望了望吉古特說道:“我發(fā)現(xiàn)有的事情你做得很狠,比如呼都徵,你竟然都敢和閼氏逼迫我,可有些事情你還是不夠大膽,所以你只可能做一個部落的頭領(lǐng),而做不了我們整個曼達部的首領(lǐng),你知道為什么嗎?”
吉古特有些不服氣,說道:“我看不出頭領(lǐng)你那里能有同巫族人對抗的能力?”
“哈哈...”曼達笑出了聲道:“誰說我要對抗他們,我們平凡人間的爭斗庫薩可以不管,你覺得要是對上了拜月部的大巫滿,他還會偷懶嗎?要是那樣,他在草原上可就要淪為笑柄,這就是我的憑持,吉古特你的眼光太著眼于眼前,有時應(yīng)該看得遠一點,然后再高一點?!?p> 天山是整個滄溟大陸的圣山,草原上的兩條河流黑水和白水就發(fā)源自那里。
黑水沿著天山和龍山間的綠色走廊流入羌人的領(lǐng)地,那里的水草格外豐美,才使羌人孕育出世上最好的馬--翼馬。
白水流入的是漠南草原,這里大大小小的河流全都源于白水,而拜月部就聚居在白水的分叉處,那里被草原人稱為太陽神的眼淚,而拜月部更喜歡叫它月亮灣。
拜月部能占據(jù)草原上最好的放牧場,都是拜他們的大巫滿所賜。
在大巫滿到來前,拜月部只是白水邊上一個小部落,人不過三萬,控弦不過八千。
在柯邪巴車把路都孚拜為大巫滿后,拜月部在短短的五年內(nèi),就兼并了白水邊上所有的小部落,一躍成為草原上三大力量之一,部眾近六十萬人,控弦更是達到了驚人的十八萬人。
跟隨呼都徵的騎兵平時都是曼達部的牧民,草原上的人多是上馬能射箭,下馬能牧羊,這兩百人雖然弓射嫻熟,可卻是曼達部最差的兵。
曼達部最精銳的士兵是曼達身邊的三萬狼衛(wèi),還有各部落首領(lǐng)的親衛(wèi)軍,加起來一共六萬人。
曼達部正是靠著這六萬人,才在漠北野蠻的五族攻擊中站穩(wěn)腳跟,除了北海邊上的冰原人外,其它四族無不都是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實力大減。
此去拜月部共有一千二百里,就是日夜兼程,也得走上個五六天,可曼達沒有給呼都徵他們配備雙馬,所以只能白天趕路,夜里休息。
走到第五天,呼都徵一伙人來到了原本拜月部和曼達部的分界線黑山。
黑山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其山上的石頭都是黑色,那些裸露在綠草中間的石頭格外顯眼。
傳說這是被太陽神詛咒的地方,這里頭鎮(zhèn)壓著千年前的一個蛇妖。
蛇妖名叫多曼達,因為得罪了太陽神,被貶下天山,后為禍人間,被太陽神鎮(zhèn)壓在此處。
從此這里也成了太陽照不到的地方,久而久之,這里的石頭因為無法得到太陽神的祝福,全都變成了黑色。
草原人篤信太陽神,即使把月亮當做主神的拜月部也尊崇太陽神,拜月部和曼達部誰也不愿意占領(lǐng)這個地方,這里自然而然地成了兩部的分界處。
不知道這個傳說是真是假,不過當呼都徵和屈突昊志到達這里的時候,這里卻是陽光普照,那些石頭在太陽下還有些閃閃發(fā)亮。
呼都徵的心里對這些黑黑的石頭還是有些發(fā)憷,讓人把帳篷扎在距離山腳一里的地方,這樣既可防風(fēng),又能遠離那些石頭。
屈突昊志倒是饒有興趣地走上了黑山,他還用手拿起兩塊黑石相互敲了敲,又掂了掂分量,當獲得了心中的答案后,才返回了營地。
只不過今天呼都徵沒有再摟屈突昊志的肩膀,而是跟他保持了一段的距離,好像屈突昊志逛了一圈黑山,被沾染了邪氣一般。
騎兵們開始埋鍋造飯,二百多人只有一口鐵鍋,除了兩個百夫長,和幾個小隊長,就只有呼都徵和屈突昊志能吃上熱飯。
草原缺鐵,這里任何的鐵器都來自大夏,這口鍋是呼都徵的私產(chǎn)。
從小就跟在屈突昊志后面混吃混喝,呼都徵的胃口早就被屈突昊志的阿媽給喂叼,那些肉干混著涼水對于他來說,極其難以下咽,所以無論走到哪里,他都會叫人背著這口不大的鍋。
放上些從不遠處小河里打來的水,將肉干撕碎扔進滾開的水里,當湯水見白,再放些炊餅,撒幾粒鹽巴,頓時大營的每個角落都飄著誘人的味道。
不少士兵都開始吞咽起口水,呼都徵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道:“痛快!這都幾天沒吃上口熱乎飯了,總算遇到一條河,要不然還打不到水?!?p> 屈突昊志撇了撇嘴道:“那是你不愿意跟拜月部的人打交道好不好,雖然他們占著水源,可你這個馬上就要成為外兒的人,為什么不肯去要點水呢?”
呼都徵把勺子一扔道:“你懂個屁!師父不總講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一個大男人,才不會仗著婆娘去討東西。”
屈突昊志笑道:“好好好,你是大丈夫,希望你到了拜月部也能這么硬氣。”
呼都徵聽了屈突昊志的話,一下就蔫了,自己這個排場去迎親,就是貴族中的乞丐,不知道拜月部的人看見自己這個外兒會有什么感想。
沒了吃飯的興致,呼都徵胡亂地盛了點湯,讓百夫長把鍋里的東西分給士兵,自己拿起土瓷碗,蹲在帳篷前就著炊餅吃了起來。
屈突昊志也拿著碗在呼都徵旁邊蹲了下來,望著那些歡呼盛湯的士兵說道:“不知道這些人最后會有幾個同我們返回部落?”
呼都徵嘴里緩慢地嚼著東西,瞇著眼睛道:“我希望他們都回去,可...”
屈突昊志一見呼都徵的話忽然停了,偏過頭看見他在注視著遠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在很遠的地方有一縷煙升起。
屈突昊志道:“你把風(fēng)騎帶過來了?”
呼都徵點了點頭道:“上次我們差點死掉,這次我不會掉以輕心,就是不知道他們?yōu)楹晤A(yù)警?”
屈突昊志道:“可他們只有五百人,這是我們最后的力量,萬一…?!?p> 呼都徵打斷道:“我們沒了命才是萬一,做好準備吧!有話活過今晚再說?!?p> 呼都徵的阿媽雖然是個侍女,但在草原上,能當上單于侍女的女子自然也不會出自普通人家,畢竟單于的侍女還是很有機會當上小閼氏,貴族們那會放過。
呼都徵的阿媽來自一個小部落勃留次,一個四千人的小部落,在曼達部勃留刺只能勉強算是個貴族,要不是他救過曼達阿大的命,恐怕在已壯大成幾十萬人的大部落,勃留次早就被其它部落吞并。
曼達的阿大為了感念勃留次的救命之恩,準許他的女兒進入當時已經(jīng)是右王的曼達營帳,大有欽選閼氏的意思。
可無奈曼達卻沒看上這個只會勞作,沒有半點風(fēng)情的女人,最后在曼達繼承單于之位的時候,也沒有迎娶呼都徵的母親。
繼承單于位的曼達野心勃勃,無奈草原上的大部落其實就是一個個小部落組成的合縱體,曼達本部的兵力在數(shù)次大戰(zhàn)后,已經(jīng)被吉古特部落超過。
為了穩(wěn)固自己的統(tǒng)治力,曼達跟吉古特提出要娶他的妹妹為大閼氏,要把自己同吉古特部落捆綁在一起,這樣他對曼達部的統(tǒng)治才會固若金湯。
可老天往往會同你開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就在成婚的前一晚,曼達陪同前來慶賀的部落首領(lǐng)喝得酩酊大醉,陰差陽錯地推倒了呼都徵的阿媽。
本來作為單于,睡個侍女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就一次的機會,呼都徵的阿媽懷上了他,當大巫滿確認這個消息的時候,曼達有些傻眼,吉古特和大閼氏的眼睛都要冒出火來。
在草原部落絕不允許墮胎,否則整個部落都會受到太陽神的懲罰,這里的人丁相當可貴。
就在吉古特和大閼氏密謀除掉這個侍女的時候,大巫滿卻以保胎為由,未經(jīng)過任何人的同意下帶走了侍女,在呼都徵出生后才返回部落。
就這樣,呼都徵是保住了,可他的阿媽在返回部落沒多久,就不明不白地死去。
要不是呼都徵是個男丁,而且大閼氏在成婚半年多肚子都沒動靜,估計連他這條小命都會不保。
五百騎兵是呼都徵阿舅部落里所有能夠參見戰(zhàn)斗的男子,呼都徵訓(xùn)練了他們五年,也同他在漠北征戰(zhàn)過多次,早就成了百戰(zhàn)之兵。
這五百人對于呼都徵是寶貴的,是他在曼達部落里最后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