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宇放下碗,又坐在椅子上,瞅著滿桌子的肉,口水立馬滴到了腿上,那表情就像一只餓了三天的野狼盯著不遠處正在吃草的羊群。
饞勁一上來,曼宇也顧不上那么多,用手抓起醬牛肉就往嘴里塞,接著就是豬雜碎、豬肘子,腮幫子頓時鼓得如同秋天里偷了糧食的田鼠。凡是能夠用手抓而不必用筷子吃的肉,他都不放過,仿佛這兩桌上的肉都是為他一人準備的。
其他的小伙伴看見曼宇搶吃的厲害,也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都生怕被他一人吃光。眼看著肉菜就要吃完了,俊偉突然制止道:“大家別光吃肉啊,咱們還有酒呢,肉吃光了,酒怎么喝?”
小伙伴們這才停下來,一個個嘴里咀嚼著還未咽下去的肉,雙唇一張一合發(fā)出“啪嘰啪嘰”的聲音。俊偉仔細一瞧,桌子上只有兩盤花生米還剩下大半盤,其他的肉菜就只剩下一點殘渣。
素杰用手背擦著嘴說:“都怪曼宇吃那么快,我們要是不吃怕就讓他自己吃光了!”
富田也說:“俺拿的豬肘子,一大半都讓曼宇吃了?!?p> 其他小伙伴也開始數落起曼宇來,曼宇瞪著大眼睛望著大家,紅紅的腮幫子在燈泡的照耀下顯得更加油光可鑒,他支支吾吾、含糊其詞地說:“喝了葡萄酒,不就該吃肉了嗎?”
“那也不能像你那樣吃好嗎,三分鐘不到就全吃光了?!彼亟芤荒樎裨沟卣f,對曼宇表現出六分的不滿、四分的憤怒。
“以前咱們吃公廚不都是這樣吃的嗎?”曼宇用疑惑的眼神問素杰。
以前村子里過白事,有時候大人沒空來吃公廚,又不得不交份子錢,就會讓小孩子來頂替,小孩子又喜歡坐一起,所以當一盤菜上來,不超過一分鐘就會被搶光,一直吃到最后,桌子上絕對不會超過三個盤子。
“這是過年聚會,又不是吃公廚?!彼亟苷f。
“好了好了,從現在開始,誰都不準吃了!”俊偉邊說邊讓大家把剩余的葡萄酒喝完。大家都喝完后,他站起來又在每只碗里倒了小半碗白酒,八個碗里都倒了酒,瓶子里還剩下一點,看哪只碗里酒少就再勻一點,一瓶二鍋頭就這么見了底。
俊偉放下空酒瓶,空酒瓶砸在桌子上發(fā)出“啪”的一聲響,小伙伴們都扭著頭盯著俊偉看??ヒ荒槆烂C地說:“開始喝酒吧,不喝酒的不準吃菜。”
宏正站起來將盤子里剩下的肉歸攏到兩個盤子里,一盤是熱的,一盤是涼的。歸攏后兩個盤子也都是小半盤,說小半盤都有點過,倒不如說是兩個盤子底。宏正將兩個盤子放到桌子中間,又在一個空盤子里撥了一點花生米,推到曼宇面前,說:“曼宇,剛才數你吃的肉多,從現在開始你就只能吃這盤花生米了?!?p> “吃花生米就吃花生米,你們都是梁山好漢,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行了吧!”曼宇雙眸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兩盤干癟的肉菜,接著又說:“俺是小人物,只配吃花生米了,來來來,大家干一杯。”
曼宇只是端著碗,并沒有先喝,他從來沒有喝過白酒,爹娘也從來不讓他學喝酒。他見過別人醉酒,也聽大人說過酒是辣的,但自己從來沒有體驗過酒的味道。他想喝又不敢喝,只是用鼻子一聞,就感到刺激的辣味,心里更加佩服電視上的好漢們都是大碗大碗地喝酒了。
小伙伴們都端起了碗,有的用鼻子聞一下,有的用舌頭舔一下,還有的用手指沾一下放進嘴里,就是沒有誰敢先喝下去,如同誰也不愿意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一般。
俊偉這時笑嘻嘻地說:“大家都不敢喝,好!俺先來,看好了!”說完他就將碗舉到嘴邊喝了一大口,大家都能聽到他那“咕咚”的一聲響,接著就見俊偉眉頭緊皺,眼睛和鼻子擠在一起,嘴巴也抿得“嘰嘰”響,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好酒,夠味,大家都快嘗嘗。”
俊偉剛喝下酒后,其他小伙伴看到俊偉難受的表情,一個個都擠著眉眼、咽著吐沫,似乎都感到了那酒的烈味,幫著俊偉把口中殘留的酒氣也咽下去。直到俊偉說話,他們才又覺得那酒也并不像他們想的那樣難喝。
俊偉都喝了,其他小伙伴也不能裝孬種。曼宇端著碗只輕輕吸了一口,覺得那酒一入口就有種苦苦的味道,咽下去之后喉嚨火辣辣的燙,接著肚子里又像是起了火燒得難受。曼宇放下碗,捂著肚子,剛想罵俊偉騙人,但掃了其他人一眼后,發(fā)現其他小伙伴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大家喝了第一口酒后,都咧著嘴趕緊吃菜,似乎只有菜味才能壓倒嘴里的酒氣和肚子里火燒。曼宇也用手抓起花生米,一把一把地往嘴里送,嘴里也發(fā)出“咯咯嘣嘣”地響,仿佛是在炒燎豆。
“這酒真辣,辣的俺嗓子都冒煙了?!彼亟苓叧匀膺呎f。
“可不是?辣得俺肚子都起火了?!备惶镂嬷亲诱f。
“你們還別說,剛開始又辣又燙,過一會兒感覺還真是不錯?!笨A起一塊抄芹菜放進嘴里,用力咀嚼著。
“哪剩下的咱還喝不喝?”宏正問道。
“喝?。樯恫缓??這是俺拿來的,怎么能浪費?”俊偉端起碗,示意大家都端起來。
這時洪杰捂著臉說:“俺不能喝了,醉了,醉了……”說著就躺到曼宇的床上,還用被子蓋住半截身子,任大家如何叫喊、如何嘲笑,死活都不起來,像一只死貓一樣動也不動。
“洪杰這家伙真是沒種,前幾天我們一起燒干草,大火一起,我和曼宇心急火燎地撲火,這家伙竟然撒腿跑了……”俊偉繪聲繪色地說著,語氣里充滿了對洪杰的鄙視。
曼宇聽俊偉說起燒干草,氣就不打一處來,想起那場大火,他既感到害怕,也感到慶幸。那還是下大雪前的一個下午,刮著小北風,但不算冷,西邊的太陽還掛的很高。曼宇、俊偉和洪杰三人在圍繞著村子的小河邊玩耍。
冬天河里沒有水,他們沿著小河一路走去,發(fā)現小河斜坡上有很多干草,高的如同干黃的蘆葦亭亭玉立,矮的如同孩子的黃發(fā)軟不啦嘰,北風一吹,高草彎腰,矮草低頭,如同仆人作揖。
曼宇記起夏天的時候,這些草長得很是茂盛,綠油油的,還開著各種顏色的小花,小花上飛著許多蝴蝶,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他和小伙伴就經常在小河里摸魚,在草叢里捉青蛙,草叢里偶爾還會有蛇,但用棍子一敲打草叢,蛇受到驚嚇就會溜掉,曼宇還自豪的稱之為“打草驚蛇”。
俊偉用腳踢著這些枯草,嘴里念道:“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火——”俊偉突然驚叫起來:“不如咱們把這些草燒了吧,說不定還能夠肥沃這里的土壤呢?”
“那你帶火柴了嗎?”洪杰立在風中問他。
“幸好今天帶了。”俊偉從衣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彎下腰來點燃腳下的干草,劃的第一根火柴很快就被風吹滅了,“狗日的風,吹得真兇?!彼R著又劃燃第二根火柴,火柴“嗤”地一聲被點燃,他忙用手護住,小心翼翼地移向干草,干草很快也被點燃,俊偉將周邊的干草踩歪,好讓火燒的更大一些。